林聽澄垂下眼,眼底情緒有些複雜。
她雖沒有注意到桌角的危險,但她注意到了沈擇屹護住桌角的舉動,以及感受到自己腦袋撞在他手上的片刻溫存,
還是那隻為自己受傷的左手,他的手背仍留着淡淡的劃痕。
李響受不了這陣起哄聲,皺着眉打斷。
“哎哎哎,你們一個個瞎起什麼哄啊!”
“解題思路一樣說明他們倆認真學習交流了,說明老師的互助小組是有成果的。”
“過段時間啊,重新進行座位調整,你們所有人都要向他們學習。”
插曲過後,班上恢複正常。
李響繼續講課,同學們繼續聽講。似乎沒有人會在意那段起哄是不是真的帶點什麼意味,反正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是這樣。有點苗頭就跟着起哄,不管是真是假,不管當事人是什麼想法,上課起哄,下課就忘了這一茬。
沈擇屹緩緩壓下身子,一點點靠近林聽澄。
用着僅彼此能聽見的聲音,略有幾分玩笑的意味問道:“小林同學,要不要感謝一下你的專屬老師呢?”
他聲線低沉悅耳,自帶一股懶痞勁兒,揚起的尾音像酒那般醇厚,令人有幾分沉醉。
林聽澄很認真地看向他,眼眸明亮靈動。
“嗯,謝謝小沈老師。”
她經不住調侃,他說什麼,自己便回應什麼。
何況那道題确實多虧了他,如果不是他和自己講過,自己和大多數同學一樣是解不開的。
“讓你感謝我就真的感謝我了?”
沈擇屹輕笑了下,揚起的尾音勾着些缱绻的意味。
他長睫眨了下,忽然變得有些正經,語氣低磁清潤。
“是小林同學本身就很聰明,與我無關,自信一點。”
林聽澄微怔,動作有些遲緩地轉頭看向他。
午後暖暖的陽光鋪在他的臉上,白皙的肌膚被襯得更加幹淨無瑕,棱角分明的下颚透着他與生俱來的冷峻,但眼神裡沒有一絲冷淡。
她忽然意識到,沈擇屹好像對自己從未有過一絲冷漠疏離,就包括他們第一次見面,他也是很有禮貌地和自己共撐一把傘。
他這人,是從骨子透出來的紳士禮貌。
下課鈴響起後,李響離開了教室,同學們全然忘了課堂起哄時的喧鬧,三五成群地走出教室。
沈擇屹也走得匆忙,以至于邬戾來找他時,人都不見了。邬戾便幹脆坐在沈擇屹的座位上和林聽澄、許早閑聊。
林聽澄向許早借了一把小梳子,準備把自然吹幹的頭發紮起來。
許早問她需不需要鏡子,她搖了搖頭,很随意地梳了兩下,紮起一個高馬尾。
許早看着她這般随意的舉動,忍不住感歎:“果然,人長得漂亮,頭發怎麼紮都好看。”
林聽澄将梳子還給她,真誠誇贊:“早早,你更漂亮呀。你不僅自信大方,而且率真可愛,每天活力滿滿像個小太陽。”
“你不要總是誇我,你身上的閃光點比我多得多。”
林聽澄一直覺得,許早各方面都比自己優秀,所以才會吸引自己想要靠近她,想要和她做好朋友。
“行了行了,你倆不要互相誇誇了,都是大美女!”
邬戾大概是不理解女生之間的話題為什麼總是這些,沒什麼興趣地起身準備離開,卻發現後門口站着一個陌生的男生。
但是林聽澄和許早對他并不陌生,那個男生正是今天因為腳滑摔倒在地的人。
他看見林聽澄後,立馬鞠了一躬。
真誠且大聲:“林聽澄同學,對不起!”
林聽澄被吓得從座位上站起來,許早也怔怔地看着他。
她們倆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突然的道歉,畢竟潑水那件事,他也不是故意的。
“啊,為什麼要道歉,不用向我鞠躬呀。”
林聽澄有些慌張,朝他伸出手,想扶起來又不敢扶。
那個男生差不多維持了三秒,慢慢擡起身。
“我不應該在背後随意評價你,對你指指點點,也不該對你扣上一些不好的頭銜。是我思想狹隘、沒有胸懷、沒有氣度,我是男人中的恥辱。”
“在這件事情上,我和你都很無辜,但是我不能因為自己摔倒覺得丢人就把情緒發洩在你的身上,不應該在背後說你壞話,跟其他同學抱怨你的不是。所以我真誠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
解釋完這一切,許早似乎明白了,眯着眼細細打量他。
“你這是背後說人壞話,然後良心發現了?”
不然怎麼好好端端地跑來道歉,畢竟背後罵人的話誰都沒聽見。
男同學鄭重地點了下頭:“嗯,受高人指點,已經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再一次真誠地向林同學道歉!”
林聽澄原地愣了好幾秒。
直到男同學要開始第二次鞠躬時,她趕緊打斷:“沒事沒事,我沒聽見就當作沒發生,不用在意的。”
她,确實不在意。
因為在那段任人欺淩的時光裡,她的世界是黑暗的。
無論是被人習慣性地忽視,還是無止盡地被人欺負與打壓,她都已經麻木了。沒人會在意她的感受,也沒有人會救她。
就包括她自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自救。
如今有人在背後議論了自己幾句,她沒聽見,所以她一點都不在意;即便現在知道了,她還是不在意,因為這些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然而,當她收到這份鄭重的道歉時,内心還是有些波動。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擁有了從未擁有過的尊重,擁有了那種被正視、被認真對待的感覺。
得到了林聽澄的原諒,那位男同學還是深深地鞠了一躬,離開了教室。
被擋住的後門口,重新恢複了以往的明亮。
此時,林聽澄卻看見,沈擇屹潇灑随性地倚站走廊的欄杆上。
雙手後仰堪堪撐在欄杆上,陽光斜斜地照耀下,映襯着他的全身,像是為他鋪灑了一層光暈。
他擡眼,眼眸深邃又明亮。
他望向自己,單挑了下眉,笑得如此漫不經心。
而這一眼,林聽澄好像明白了這一切。
她長久以來灰暗的世界,擁有了第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