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正式開始,東隅打起精神觀察四周,不錯過任何動靜。
《離亂桃花記》的劇情演到了新增的部分,孤山飾演的崔護在亂戰中身亡,舞台突然升起一股缥缈的黃煙,預示崔護的魂魄遊蕩在黃泉,牛頭馬面悍然出現,粗魯地将他帶到閻王殿。
鬼蜮森森,閻王端坐正堂,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
“護國将軍崔護。”
“你可知罪?”
“我乃堂堂護國将軍,為國為民盡忠職守,若說有罪,我實在愧對父母,不能在兩老膝下盡孝,更愧對新婚娘子,我們曾經曆生離,本以為此生定相偕至終老,未曾想還要面臨死别……”
“大膽狂徒,你犯下的殺人大罪為何閉口不言?”閻王翻開生死簿掃視,怒拍驚堂木,“牛頭馬面!拉去大刑伺候!”
崔護猛然擡頭,身體輕微抖動,似是站立不穩,觀衆從側面看到他顫抖的嘴唇,忍不住拍手叫好,不愧是名伶,将悲憤的情緒拿捏得極到位。
他似是不敢置信,顫聲問道:“我受命鏟除亂黨,這也算犯下殺人罪嗎?請閻王爺明察!”
牛頭馬面上前,将崔護帶至刀山火海,在幻術的加持下,火海裡火焰燃起幾尺高,還有一些小鬼在痛苦地哀嚎,觀衆席上已經有人堵住了耳朵,極度共情。
東隅搓了搓手臂,忍不住朝墨淮桑的方向靠了靠:“這幻術厲害了,彩排的時候沒覺得這麼可怕。”
墨淮桑冷冷瞥了眼剛好夠他肩膀的頭,本來空間就狹小,東隅這麼靠過來,都快成依偎的姿勢了,耳尖倏然泛紅,冷哼一聲别過眼去,倒是沒有趕她走開些。
東隅沒有覺察身邊人的别扭,她的注意力全被舞台吸引,崔護被投入火海,被牛頭馬面用鐵鍊鎖定。
他發出痛苦哀嚎,仍然堅毅大喊:“如果殺掉叛軍也算犯下殺人罪,那便懲罰好了,我身為主将,這罪名我一力承擔,與我的将士們無關。”
閻王莫測高深地一笑,似乎在享受他的痛苦:“出掉叛軍自然不算罪過,我要問的是你三年前的事。”
“啊!”崔護的叫喊變得格外慘烈,也顯得越發真實。
“謀害了一位才華橫溢的伶人,你認不認罪?”
“除了……殺叛軍,我……沒有……害過人!啊!”崔護在火海劇烈掙紮,“憑什麼要認罪!”
牛頭逼近,陰森森追問:“是誰,逼我們動手害死了那麼好的兄長?”
馬面迫近:“是誰,在得勢後大權獨攬,讓一起吃糠咽菜的兄弟姐妹活成了你的附庸?”
“啊!”崔護痛苦地扭曲着身體,仿佛真的在忍受鬼火焚身的痛苦,他劇烈掙紮,想逃開鐵鍊的桎梏。
演的台詞跟《離亂桃花記》似乎毫無關聯,台下一片嘩然,觀衆對突如其來的劇情變化不知所措。
“不好。”東隅反應過來,“這個劇情絕對不是臨場加戲,這是鳳凰百戲團的成員在審判孤山啊。”
“墨言,控制舞台。”
墨淮桑又對着觀衆席的大理寺精銳打手勢,快速止住了台下的騷亂。
東隅和墨淮桑趕到台上,幕布早已被放下,閻王和牛頭馬面早已站在一旁,冷漠看着衙役将昏迷的崔護平放在地上。
脫離了幻術的火海,隻是一個普通的大鐵甕,崔護渾身沒有一絲被灼傷的痕迹,空氣中也沒有皮肉被燒灼的焦臭味。
此時,台下的觀衆已盡數疏散。
“咳咳……”被衙役掐人中的孤山醒了過來,他慌亂地抱頭求饒:“我有罪我有罪雲,我有罪……”
扮做閻王的向燕,扮成牛頭馬面的丁卯和楓哥,齊齊看向從後台走來的夢玉,他早已卸去女主角绛娘的妝容,一襲粉色長袍襯得他格外秀氣優雅。
他看向孤山的眼神柔情似水,說話的語氣卻讓人如墜冰窟:“孤山團長,火海好玩嗎?”
孤山好似忽然受到什麼刺激,劇烈抽搐起來。
夢玉柔聲道:“你犯了什麼罪呢?”
“是我害了夢雲,我有罪,是我害了他……”
夢玉對墨淮桑拱手:“孤山團長招供了,請墨少卿明鑒。”
墨淮桑瞥了東隅一眼,走向閻羅殿坐定,現成的公堂都有了。
東隅自覺跟在他身後站定,見墨淮桑沒有開口的意思,而墨言又理所當然地看向她,便硬着頭皮示意墨言将舞台的置景清理掉。
孤山也漸漸平靜下來,他跪在地上,面上一片漠然。
“孤山,說說吧,你是如何謀害夢雲的?”東隅已經适應自己“判官”的角色了。
“我沒有要害他的理由啊……”孤山有氣無力地回道。
“聽說永福公主有意資助後,你們對劇團的經營有分歧,夢雲認為你們六個人相識于微,一起拼出了一條路,他希望有錢一起分。”東隅頓了頓,“而你,覺得應該按貢獻程度來分,要獎懲分明,否則無法激勵戲團進步。”
孤山看着東隅,目瞪口呆:“你怎麼……”
“這些話隻有天知地知你知夢雲知,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