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
墨言小心捧着墨淮桑流血的左臂,驚得魂飛魄散,滿心滿眼都是自責:“都怪我。”
墨淮桑笑得雲淡風輕:“你還當自己是萬能的神仙?連對方留了後招都能算到?這才多大點傷?趕緊把這裡了結才是正經。”
墨言站起身低吼:“速戰速決!”
眼見局勢發生逆轉,片刻後,對面一聲哨響,剩下的二十餘人立即攙扶起倒下的同伴,快速消失在竹林。
“不必追了。”墨淮桑掃了眼吓傻的小六,“先回客舍。”
起身後,他朝墨言使了個眼色。
墨言會意,偷偷指派個侍衛留下,沿着拖拽痕迹,暗中查探山民的下落。
東隅一直站在院門口東張西望,遠遠的見到墨淮桑一行人,腳步歡快地迎了上去。
“少卿您終于回來了,我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您盼了回來,彭仵作那兒有不少大發現,我也有許多疑問想跟您讨論……”
墨言心疼地打斷東隅的喋喋不休:“您别忙說話,郎君受傷了,得趕緊找郎中看看。”
東隅眨了眨眼,沒明白墨言的意思,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才注意到墨淮桑左手臂的玄色衣袍的裂口,繼而看到裡面染着血迹的白色内襯。
臉上的笑容僵住,即使眼見為實,東隅也無法接受墨淮桑受傷的事實。
怎麼可能呢?
墨言那麼厲害,侍衛們功夫也極好,也保護不了墨淮桑嗎?
不過,冷面少卿向來嬌氣,他既然沒有叫苦連天,想必傷得也不重吧?
盡管這麼想,她的手已經小心翼翼地托上墨淮桑的手臂,死死盯着傷口。
不知道為什麼,她極不喜歡看到墨淮桑受傷的樣子,即便是小傷也不行。
墨淮桑坦然接受小神婆的攙扶,唇角微微翹起,嘴裡卻毫不留情:“你是覺得傷口不夠大,還想盯出一個洞來嗎?”
東隅擡頭瞪了他一眼。
因為含着薄怒,她的眼瞳透亮,宛如小溪中被秋水洗過的圓潤山石。
墨淮桑心口一窒,喉頭一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接着便如擂鼓一般。
此後,他安靜地任由軍醫上藥包紮,隻在中途除去外袍前,示意墨言把一直虎視眈眈的東隅請了出去。
“切,我又不是沒摸過,雖然是隔着衣服,對啊,隻是換個外跑,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東隅嘀嘀咕咕抱怨,面上倒是罕見地染上一抹绯紅。
直到墨淮桑叫她進去,才停止碎碎念。
墨淮桑瞥了眼氣鼓鼓的小神婆,嘴角略過輕笑,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袖:“說說,都有哪些發現。”
瞬間,東隅眼睛發亮,将彭仵作和自己觀察到的事項詳細叙述了一番。
墨淮桑聽完,首先問起神廟:“你說内部有不少動物裝飾?”
東隅點頭:“除了内部裝飾,瓦當上也是,光我能認出來的有大象、猛虎、犬,還有形狀像駱駝,但是沒有駝峰的動物,看起來像西域那邊傳來的。”
手指不自覺敲打桌面,墨淮桑凝神想了半晌:“這像是拜火教的傳統。”
“拜火教?”
墨言挺胸,與有榮焉:“三郎就是見多識廣。”
“湊巧罷了。元旦朝賀那日,波斯使團進獻了一個幻火舞,閑着無聊看了兩眼,鴻胪寺少卿說起那個舞跟拜火教的祭祀儀式有些像,聲音太大,我被迫聽了一耳朵,沒想到居然在這裡用上了。”
東隅想到昨晚神廟的詭異,不由有些憂心:“拜火教莫不是邪門的教派?”
墨淮桑搖頭:“我天朝疆域遼闊,與波斯、大食等西域諸國的貿易發達,随着交流的日漸密切,拜火教最開始在安西四鎮[1]流傳,祠部[2]還在那裡設有管理拜火教的祀官,算是正經教派。”
“也不奇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3],拜火教到了南方也水土不服呗。”東隅學着墨淮桑摩挲着下巴。
墨淮桑好氣又好笑:“你這都是臆斷。”
“我有根據。山民供奉了一塊天生天長的石頭為‘四方神娘娘’,照理說她應當是位土生土長的神吧?為何神廟卻是西域的樣式?
“傳說這位神女是從池底的烈焰中誕生的,最後為了拯救百姓化為石像,百姓們為了感念神女,除了造神廟,每年還要為她舉行火祭儀式。
“少卿方才說波斯使團的幻火舞,跟拜火教的祭祀儀式相像,我就大膽斷言了,這個火祭儀式也跟火有關,說不定就是拜火教的祭祀儀式哩。”
墨言頻頻點頭:“東隅小娘子說的有道理。”
“暫時還不能這般斷定,關于神女和神廟的來曆,得去找人問清楚。”墨淮桑起身,“眼下屍魔已不再,将屍體還給普賢寺,我們下山。”
墨言點頭:“對,謹慎些總沒錯,三郎說的也有理。”
東隅對他做了個鬼臉:“哼,牆頭草。”
墨言嘻笑:“你們兩個辨起來,就越來越接近真相啦。”
“說到下山,”東隅将蟬蛻重新收好,放進兜裡:“還得查查這邪門玩意兒的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