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申珍惠?”金錫恩說,“啊…我在外面,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她給權至龍一個眼神,一隻手在說話間從他肩膀滑到小臂,邊打着電話,邊和他往回走,“你真的打算交給我?!”
金錫恩停在岸邊,挂斷電話,手心不自覺地攥緊手機。
“怎麼了?”權至龍盯着她,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變化。
“申珍惠……我一個朋友,她說有件東西要交給我。”金錫恩舔了舔幹燥的唇,語氣有些飄忽,“讓我自己去拿。”
“什麼東西?”
“她沒說。”金錫恩隐瞞。
權至龍眉頭皺得更緊了。
金錫恩的指尖微微發冷,她下意識地摩挲着手機,思索片刻後擡頭看向權至龍,“她應該是有急事,我去一下就回來。”
“不行。”權至龍果斷開口。
“就見個面。”金錫恩笑了笑,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自然,“在附近。”
“那我陪你。”
“不用……”
“金錫恩。”權至龍打斷她,目光沉了幾分,“你最好别騙我。”
夜風拂過,金錫恩盯着他半晌,最終輕輕歎了口氣。
“好吧,你陪我去。”
——
金錫恩下了車,四下張望。
權至龍微微皺眉,警惕地掃視四周,手指不自覺地在口袋裡蜷緊。
“她說在前面。”金錫恩指了指那條幽深的巷子盡頭。
權至龍看着她的側臉,眼神一閃,随即走到她身側,低聲道,“走吧。”
鞋底踏在水漬斑駁的地面上,發出輕微的“咔哒”聲,回蕩散播。
“你知道我為什麼轉學嗎?”許是即将獲得重要線索的興奮感,讓金錫恩忽然開口。她的聲音混入巷子中的回音,若有若無的遲疑。
權至龍腳步一頓,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臉上。她的聲音很平靜,甚至聽不出太多起伏,但他卻隐隐覺得,這個問題後面藏着什麼沉重的東西。
他搖搖頭。
金錫恩用力的表達輕快,她笑了一下,仿佛在講述一個與她無關的故事,“上學期,我親眼目睹了朋友的離世。”
權至龍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金錫恩的側臉,夜色映在她的眼底,遮住那一點淡淡的光。
“那天,我站在樓下,看着她的眼睛。”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她在求我……”
權至龍喉嚨發緊,沒有打斷她。
“沒有遺書,沒有告别。”金錫恩輕聲道,“我一直以為她過得還不錯,我們每天都在一起,吃飯、聊天、熬夜寫作業,甚至還計劃過下個暑假要去旅行。”
她頓了頓,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尋找一個合适的措辭,“可她從來沒跟我說過,她有多痛苦。”
權至龍低聲問,“你在自責?”
“嗯。”金錫恩沒有否認,想起了她們的日常,“你明白那種感覺嗎?明明一直在她身邊,卻什麼都沒察覺,朋友喪失活下去的理由了,我卻還天真地以為,她隻是最近有點累。”
她的聲音很輕,卻一字一字的濺起水花,潮濕的霧氣久久不散,籠罩一切想要逃走的生物。
“所以你轉學了。”他看着她,不敢大聲說話。
金錫恩垂下眼睫,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我不敢待在那裡了。”她的語調仍然很平緩,“我走在學校裡,會看見她站在天台上。風吹過來,我會覺得她在喊我。看到别人靠在欄杆上,我會害怕他們也會掉下去。”
權至龍擡起手。
金錫恩忽然深吸一口氣,“但我不想逃了。”
她看見了那隻擡起卻不敢觸碰的手,目光透亮,“我已經逃了很久,可是你知道嗎?不管換到哪裡,我還是會夢見她。”
“後來我才明白,記憶是抹不掉的,過去的事情是沒辦法改變的。”她頓了頓,“所以,與其逃避,不如試着面對。”
她像是終于把一塊壓在心裡的石頭搬開了,“我想多看看這個世界,想試着替她開心地活下去。”
權至龍看着她,心頭像是被什麼觸動了。他很想說些什麼,可最終隻是輕輕撥開了她的發絲。
“你會做到的。”他相信,“我陪你。”
權至龍知道,她講這些,是徹底将他納入屬于她的世界的表率。
無法抑制的激動心情使他光是看着金錫恩的背影,就覺得甜蜜。
巷子盡頭的面包車靜靜停在那裡,像是廢棄的殼。
蓦地,權至龍察覺到面包車裡好像有人,但金錫恩的角度太黑了,她看不清!
權至龍的心驟然收緊,直覺瘋狂示警————不對勁!
“金錫恩!快回來!”
金錫恩口袋裡的手機也恰在此刻響起,她接起,被喊聲驚的微微一怔,手機聽筒放在耳邊,扭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剛要開口,身後驟然傳來引擎的轟鳴,與電話裡的警告重疊到一起。
……
刺眼的車燈瞬間亮起,将金錫恩頭頂的發絲照成金色!
面包車如野獸般猛沖而來,速度快得令人窒息,輪胎在潮濕的地面上摩擦出尖銳的嘶鳴。
權至龍的瞳孔放大,被迫在眼中慢放場景,他的心髒仿佛被人攥住,疼得幾乎窒息。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做出反應。
太晚了。
巨大的撞擊聲炸裂在小巷中,世界仿佛在這一瞬間坍塌。
金錫恩整個人被撞飛,輕飄飄地砸落地面,翻滾了幾圈才停下。四周寂靜得可怕,仿佛整個世界都恐懼的等待着。
血,蔓延開來,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暈染出一朵暗色的花。
權至龍大腦一片空白,他甚至忘了呼吸,摔跌着沖了過去。
“金錫恩!”
他跪倒在她身旁,雙手無措的舉起來,看着她身上的血色,不敢動她,對…報警、報警,權至龍立刻拿出手機,撥完号碼又差點掉在地上。
血順着她蒼白的臉頰蜿蜒而下,嘴角也滲出了一絲猩紅。她睫毛微顫,眼睛半睜,像是想看清他,卻已經無力聚焦。
權至龍的手不停地發抖,試圖去按住她的傷口,可溫熱的血液從指縫間滲出,怎麼都止不住。
“……你怎麼樣……”他的嗓音破碎,淚水湧上眼眶。
金錫恩的唇微微翕動,像是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權至龍趴在她唇邊,不知道在安慰自己還是她,“你想說什麼?我在聽。”
她的手指微微擡起。
這一刻,世界陷入混亂,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痛苦吞噬。
“不,不,錫恩啊,撐住……你撐住!”權至龍的聲音帶着難以遏制的顫抖,他哀求地抱緊她,貼着她的額頭,試圖用自己的溫度喚回她一點點力氣。
金錫恩的呼吸愈來愈微弱,終于,唇邊溢出了一句極輕極淺的話——
“……好痛……”
權至龍猛地擡頭,眼淚砸落,他拼命點頭,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我在,别怕……我帶你走……”
可她的眼皮沉到控制不住,無法回應。
風吹過,冰冷無聲,而他的世界,正從他指縫間一點點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