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透窗,天将暮,蒼山晚,亂雪紛紛。
眨眼間,蒙府廳堂的光景遠去,唐婳“飄”入了茫茫雪夜,她才明白方才見到的景象也是在夢中罷了。
夢醒時,唐婳隻感到冰涼的沙礫流過全身,激起她靈魂深處的一陣輕顫,漸漸地她在冰涼處竟生出了絲絲燒灼的痛感,冰涼而灼熱。
在冰火兩重天的折磨中,唐婳睜開眼,燈火微暗,玉池中水光潋滟,半化的雪擁着少女纖細的身子,漸漸滲出的雪水浸濕她身下的長發,整個人如一尾光滑的魚沉入水中。
躺着的人是虛真界的糖畫少女,那她是誰?
唐婳擡手,驚訝看到一雙手若隐若現的輪廓,目光往下,是她來時穿的格子褲,燭火搖晃,她褲腿的輪廓忽明忽暗。
與此同時,所有不連貫的記憶碎片湧入腦中,不用刻意思考,唐婳就明白了這些天發生的事。
她被神秘人刺死後,被蒙家軍送到蒙府,冥冥之中,這個世界與她有關的人都陸陸續續聚集在蒙府,連南下的韋思清與荷香也風塵仆仆趕了回來,再然後,就在她即将入土為安之時,一面之緣的張半仙遞上拜帖,揚言有活死人之術,這才有了她在夢中見到的那一幕。
就像故事話本一樣,所有人一一登場,唯獨少了阿飛。
對了!阿飛呢?他和衛姨怎麼樣了?
記憶仿佛陷落在新起的薄霧中,明明才是不久前的事,但卻像隔年這麼久,久到她差點忘記了那一雙踩在落葉上的黑靴,那泛着光澤的劍身,還有那說不上熟悉的面孔。
胸口隐隐作痛,唐婳撫摸着飄渺的胸膛,卻摸了個空,怔愣間,耳邊響起了腳步聲,步調并不一緻,她慌忙躲進了挂着衣服的衣桁後面。
簾起簾落,明亮燈光瀉進房中,須臾片刻,房中又是一片昏暗,兩個宮裝小丫頭一前一後将兩桶雪倒入池中。
“面果,你有沒有感覺殿中比以往更冷?”
“倒那麼多雪,能不冷嗎?哎,姑娘也真是可憐。”
兩個小丫頭并沒有停留多久,提着桶相攜離開,唐婳跟了出去,兩人全然沒有發覺。
唐婳從兩片玄黑布簾間穿過,眼前擋着四層高的書架,上面擺着層層疊疊的紙書與竹簡,繞過書架,視野豁然開朗。
原來她在高而闊的殿中,帷幔重重,金玉相輝,木刻的镂花細膩,為這雄偉大殿增添了幾分素雅。
唐婳琢磨着,很快了然:“原來我果真在養心殿。”
忽略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唐婳眼帶複雜地回望,高大的書架遮住了暗室的入口,入口處還極為細緻地挂上玄黑布簾遮擋。
有些隐秘,但不多。
殿中并無一人,殿外光景正好,屋檐下落了一層皚皚白雪,唐婳決議出去轉轉,最好能出入皇宮,回去看看,回死地看看,她有太多的問題亟待解決。
唐婳走過長闊的宮道,走過蜿蜒的回廊,一路躲躲藏藏,才漸漸明白走動的宮人根本看不見她,并且她摸索出了去宮外的路,不過還沒等她走到宮門,便被迫停下了腳步,在她的面前有無形的牆擋住了去路。
唐婳突發奇想地往上一蹦,果真如她所想飄然向上,不知上升了多高,直到她似乎頂到了“天”,淩空的喜悅還未褪去,她便被彈回了地上。
唐婳挫敗地踹了眼前無形的牆一腳,索性沿着這一道牆飄了一大圈,等她回到原地時已是午後,一大片雲彩遮住了明晃晃的太陽,整個天空越發陰沉。
如果以肉身的消耗來說,唐婳早就應該氣喘籲籲,但此刻她并沒有任何不适,反而弄明白了自己的活動範圍。
唐婳躺着的養心殿應該是在禁苑靠前朝的地方,東南西北她分不清,養心殿右後右前方都是草木茂盛的地方,有些像她之前來過的禦花園,左後方是一座座宮殿,其中人來人往,她不敢太靠近,養心殿前方不遠有幾處單檐門,門後琴音袅袅,應該是琴音樓。
唐婳在養心殿外面磨蹭了許久,眼看日落西山,宮中各處都開始掌燈,禦膳房的飯菜香味飄得極其遠,她不用費力地嗅,濃郁的香氣就鑽入了鼻中。
唐婳循着香味飄到禦膳房,禦膳房殿外的門極高,差不多有兩扇門那麼高,中間有木橋通向殿中大堂方形高台,高台上蒸煮煎炸的各色菜由宮人一道道捧出,高台下的地面陳列大大小小的水池,有宮人忙忙碌碌地洗菜切菜。
唐婳追着一排傳膳的宮人,使勁吸着香氣,香氣直沖腦門,深入靈魂,比口嘗肚咽更舒爽,這滋味令她欲罷不能。
膳食傳入一座宮殿前,唐婳似乎有了飽腹的感覺,她見好就收。按理說,天色漸晚,她應該回肉身在的養心殿歇着,但她想起一件事,随即閃身飄進了禦花園,沿着記憶中的路線找到了冷宮。
冷宮靜心苑經曆一場大火早已面目全非,重建時,公子扶蘇将僅剩的宗室婦人送往靜林寺,半月前,靜心苑修繕完畢,但願意回宮的婦人寥寥無幾,至此,新落成的院子愈發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