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唐婳給的藥方被被扶蘇送到太醫院,但衆太醫看不出來,而且其上的許多藥材更像是青爐房的煉丹藥材,于是,這藥方被輾轉送到青爐房。
許久未開爐的青爐房内,煙霧缭繞,爐火熊熊,有方士一邊手持玉杵研磨藥材,一邊看顧着銅爐,爐火發出輕微的噼啪聲,結合着淡淡的藥香,仿佛在訴說一場神秘的儀式。
不久,青爐房的奏章被悄悄呈上了養心殿,“七七四十九天藥成,多一日不行,少一日不可”。
就在當日,長樂宮稱病,皇後石珊華據門不出。
知道消息的唐婳越發覺得那晚在長樂宮發生的事蹊跷,但早晨扶蘇走得匆忙,唐婳沒有看過那方子,自然不知道那方子上寫着一句話:“無謂嗔癡,自在人心,取玉面首烏一錢、高僧舍利一顆、龍蜒麝香一錢、五彩雪蓮一朵、熾火金蟾一隻、鲸王凝脂兩錢,慢煮成湯。”
下午,柳姑姑來到思福宮,她沒有講書,隻是來辭行,三月選秀在即,柳姑姑的意思是暫居蒙府的李彥君也會參加大選,她又被請到蒙府教李彥君宮中規矩。
唐婳記起李彥君芍藥叢中一舞,被皇後石珊華大鬧一場,她入宮的事就不了了之,之後,唐婳從林娘子那聽說,李彥君似乎還向韋思清抛過高枝,之後韋思清南下,又是不了了之。
唐婳磕着瓜子,心不在焉地盤算選秀的事,柳姑姑好意提醒:“貴人,恕我多嘴,李小姐從蒙府參加大選,少不得也是以蒙府義女的名義,這......”
經柳姑姑提醒,唐婳想起她名義上還是蒙大将軍的義妹,大選之後便是一府雙姝,很難不讓人猜測蒙毅的用意。
提到韋思清,唐婳腦子靈光一轉,她明白了,自己畢竟與韋符關系甚密,韋思清也說過縱使家财萬貫但商賈地位低下,蒙毅這是想送一個完完全全韋府的人進宮,好撇清與韋府的關系,況且李彥君的哥哥李延年是宮中太樂,怎麼都比自己要強上一些。
柳姑姑不會不明白蒙毅的心思,但她心中還有疑慮,眼下她似乎看出唐婳隐隐的失落,狀似苛責:“這世道,女子本就艱難,豈不聞白沙在泥,與之俱黑,你若妄自菲薄,豈不是讓人視為塵泥踩在腳下?”
柳姑姑一向雲空質潔,看淡名利,但名利場上的事她又能看得透徹,往往針砭時弊,唐婳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麼在意大選的事,實則是又遭遇了一連串的事,她有些心焦,被柳姑姑一激,她神奇地沒有那麼在意了。
唐婳望向窗外,幾日前殿外還是飛雪紛紛,如今窗下的軟泥中已經冒出了一層草綠的淺芽,她忽地開口:“姑姑,學生看你雲空質潔,雪色霜華,但你看這雪停了落在泥裡才得安定,再也不會在風中漂浮不定,由此可見,雲落成泥,做泥又有什麼不好呢?”
柳姑姑怔愣,看着這個半路的學生,從她的歪理中反倒品出一絲禅意,她靠近唐婳,微笑着撫摸唐婳的腦袋:“歪理,不過倒叫人不用擔心了。”
唐婳仰頭朝柳姑姑展顔一笑,随後依賴地低頭蹭蹭她的腰,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柳姑姑走後,唐婳繼續與面果、花糕打牌,三人閑聊,唐婳聽兩人說起東殿天牢裡關着一個重要的犯人,長着三頭六臂,是個青面獠牙的妖怪,關押時還請了方士測算吉時方位,分别用大鐵鍊固定在牢中四兇位才堪堪鎮住。
翌日,唐婳去萦碧堂找王瑕解悶。
唐婳在三生途遠遠瞧見過青面獠牙的鬼差,是以天牢傳出的妖怪在她看來是隐秘的線索,而王瑕的堂兄恰好在朝中任職,她的消息一向靈通。
對于旁人來說,在這宮中好奇心害死貓,但對于唐婳來說,生存法則就是哪裡有熱鬧就往哪裡湊,論打探消息,她還頗有些想念出使的阿車。
萦碧堂内,王瑕軟軟地靠在貴妃榻上,描一會牡丹花樣子就歪一會閉目養神。
唐婳被宮人引進來時,正見王瑕緩緩睜開美目,她膚色瑩白,眼下淡淡的青黑尤為明顯,對于唐婳的到來,隻淺淺低頭示意,整個人透着一股嬌懶無力。
唐婳十分慶幸自己帶來了幾本話本子,于是,唐婳挑了幾段有趣的故事,模仿不同的語氣讀出來。
果然,王瑕閉上眼睛,呼吸清淺得似乎是睡着了。
唐婳放低了聲音,幾行文字讀後,頗有興緻地翻到下一頁自顧自看起話本子。
約莫一盞茶之後,小睡片刻的王瑕撐着頭,好整以暇地掃了唐婳一眼:“說吧,什麼事?”
唐婳也不拐彎抹角,向她打聽東殿天牢的事。
王瑕眯起美目,想起前幾日阿兄的書信中确有這件事,她不知道牢裡的人與唐婳還有一段淵源,隻當唐婳是聽了什麼奇怪的傳言來解悶的,因此,她半擡眼睛斜睨了唐婳一眼,照常取笑她幾句。
“你還真是實在,沒有所求也不會到本宮這來,罷了,那天牢裡不過是關着個刺客,聽說過幾日便要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