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真相是一場大型的狼人殺。
唐婳咧嘴笑,如吹進一陣微風,靈台猛然清明,扶蘇提筆又落下一個“人”字。
唐婳好像看懂了他的用意,手指了指自己:“對啊,我是人啊,按你們的說法,我和曆史又沒什麼關系,我又不是神,所以我是人啊!”
看吧,她果然是個好人。
宋玉換了個撐頭的姿勢,慵懶笑:“在下覺得,唐姑娘做着神願意做的事,況且,經過那件事後,你真的覺得自己是人?”
唐婳知道宋玉所說的那件事指她在養心殿複活的事,其實,她對這件事也很困惑,然而比起困惑,她更讨厭宋玉話裡有話。
唐婳臉色微沉,沒好氣地說:“你不要以為我沒聽出你在罵我,我當然願意做人!”
做神有什麼好?她看三生,勉強再加上唐芢,各有各的煩惱。
宋玉直起身子,正色道:“如果這是你的選擇,在下敬佩。”說着,他站起身作揖:“對不起,先前是在下失禮。”
唐婳面無表情地冷哼一聲,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她并不覺得宋玉是誠心地道歉,隻是此時氣氛使然,他要揭過殿上歇斯底裡的争吵。
順着宋玉給的台階走下,唐婳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不确定地問:“你們兩個出現一些混亂的記憶并懷疑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不會是我從養心殿醒來以後吧?”
扶蘇和宋玉兩人沉思片刻,在腦海中追溯一切混亂的源頭,好像真的是從那一場荒謬的“澡雪虛靜”開始。
宋玉搖了搖頭,提起了幾個熟悉的名字,換顔面具、木瓜丸,他歎息着,似乎吐出了心中長久的惆怅:“仔細想來,好像從遇見唐姑娘開始,就總是經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當時隻道是平常,現在想來處處是惘然。”
唐婳用柔軟的筆尖戳着紙上那一個大大的人字,忽地興奮起來:“諸位,我有一個猜想,這個世界經曆的事,也有一部分是人的功勞,像巨商韋家主,阿飛,張三......他們做的事雖小,但不能忽視。”
扶蘇認真地盯着紙上的字,接着說:“我與子淵,蒙恬将軍,本該在曆史的長河中湮滅,但這一個史字出現在這,上天昭示我們要寫完這一筆。”
扶蘇釋然一笑,眉眼柔和,語氣笃定,唐婳點頭稱贊:“沒錯,還有你們的功勞,但這個神字,目前我隻能想到張半仙,他可能算是吧。”
還有唐芢,但唐婳私心沒有說。
宋玉皺起眉頭,還是堅信自己的猜測:“唐姑娘,你呢?你應該做什麼?如果,你真的經曆了死而複生,你真的做那些怪夢,豈不是和那老道是一類人?”
宋玉說的有些道理,唐婳陷入沉思。
扶蘇牽起唐婳的手,沉聲說:“如果我注定有一死,如果你難逃厄運,說明,神不是萬能的,神不必呼風喚雨。”
他頓了頓,深深望進唐婳眼中:“你什麼也不必做,隻要站在我們這邊。”
複蘇的聲音沉穩有力,像詠唱着一首神聖的詩篇,唐婳感到莫名的安心,心中一暖。
唐婳提筆在三個大字中間畫上了一個小小的火柴人,笑着說:“如果,怪事都是從我開始,那我要站在中間,我要幫你們。”
火柴人的四肢雖然隻有簡單的幾筆,看似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但也可以化為筆直的線條,牢牢伸向四面八方。
扶蘇握緊唐婳的手,被持續的溫柔籠罩着,唐婳全身心都好像被捂暖了,她想告訴他她從另一個世界來,然而,宋玉的一聲哀嚎擾亂了她的思緒,她收起一時想法,私心裡希望隻對扶蘇一個人說。
宋玉不知,隻一味頭疼:“說到底,這就是你什麼都要救的理由。”說着,他奚落地笑:“所幸,天牢裡還關着李延年,你不會也要救吧?”
唐婳眼睛亮了亮,她差點忘了李延年,不過她還沒魯莽到跳進宋玉的圈套,她瞪了他一眼:“不是你們把李延年關進牢裡的嗎?你現在問我?我不會上當的。”
宋玉收起有些誇張的笑,毫不避諱地承認:“嗯,這個,太樂大人最近是有些流年不利,不過,這種小場面對他來說應該不陌生,在下得好好想想,怎麼才能不辜負太樂大人的牢獄之災,給某些人捏造一些把柄。”
宋玉笑眯眯望向邵麗福,這種時候,東廠頭子的邵麗福怎麼看都很親切:“邵翁,你說呢?”
邵麗福身子抖了抖,鎮定地說:“但憑宋大人吩咐。”
說到李延年,唐婳想起慈甯宮的盧玉蟬,為這一對苦命的小鴛鴦,她頗有些惋惜:“你們不要忘了盧姑娘。”
宋玉古怪地看了扶蘇一眼,在收到扶蘇警告的眼神後,他一筆揭過,顯然不願多談:“快了,且看吧。”
宋玉沒有多說一個字,但扶蘇下睨一眼,淡淡的眼神依然罩在他身上,宋玉任命地起身告退。
宋玉走得幹脆,唐婳怎麼也沒想到,養心殿上的一場鬧劇從三人争辯到平心喝茶再到一人離開,草草結尾。
扶蘇雙手轉過唐婳的身子,兩人相對,他有心溫存,然而,養心殿外響起宮人傳話:
“太後有請公子與容華娘娘。”
唐婳掙脫扶蘇的雙手,轉頭問邵麗福:“太後娘娘好些了?”
太後被阿飛劫持之後,禁衛軍搜了大半個行宮,最終在六尚局一旁的園子找到昏迷不醒的太後,當晚,太醫院衆太醫彙聚到慈甯宮,幾個時辰前,太後才悠悠轉醒。
不等邵麗福回答,唐婳牽起扶蘇的手,她沒有忘記剛剛他暗暗失望的神色,忍笑:“走呀。”
兩人起身,匆匆趕往慈甯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