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月照着廢紙按下那串号碼,新建聯系人:倪家勁。
想了想,補了一個斜杠,備注花名:泥猛。
任月按“通訊錄好友”的方式,搜了一遍這個手機号在各大社交平台的賬号,隻搜到一個叫泥猛的微信号。
這個人要麼特意隐藏社交賬号,要麼跟主流社交平台脫節,無論哪一種,都跟她的生活風格大相徑庭。
任月小小的好奇消失在方牧昭無形設置的屏障裡。
任月收起手機,泡了兩條咖啡提神,又繼續圍着儀器忙活。
高考時任月的志願是臨床醫學,差了幾分,滑到了醫學檢驗。一度遺憾過,工作後漸漸釋懷,她不用面對太多醫患矛盾,不用忙到交接班走不開。
機器比人誠實,無需處理複雜人際關系,倒适合她安靜内斂的性子。
清晨八點下夜班,任月打着哈欠掏出手機,點開任開濟微信聊天框。
想給發條信息,試探他是不是真的失蹤,又找不到好的理由。
沒事找事的聊天總像關心,她不該過分在意一個把她的童年毀了的父親。
除了進看守所,任月想象不到任開濟突然失聯的原因。派出所沒通知之前,權且當他還在某個角落像濟公一樣苟活。
夏季天氣炎熱,人容易情緒煩躁,醉酒打架事件頻出。
任月總有一個預感,會在某個夜班的急診單上看到任開濟的名字,這才是爛仔的宿命。
醫院北門路邊停着一輛貨拉拉,方牧昭打開後門,貨箱比起裝貨,更像一個臨時的蝸居。左邊鋪了一張軟墊,右邊擺着一件撕開部分塑料膜的礦泉水,泡面紙箱裡囤着杯面和一些幹糧。
晚上躺上去,擰開角落的小風扇,手臂蓋眼,方牧昭就過上貨拉拉司機的标準生活。
他回到駕駛座,開車去了隔壁區的汽修鋪保養。
早八點的高峰期,普通白領趕着上班,有一輛同樣老舊的銀色豐田捷足先登。
店員先處理豐田,請方牧昭等一會,老闆還沒來。
方牧昭丢下一聲不着急,輕車熟路坐到玻璃圓幾邊,和豐田車主同桌。
方牧昭看着忙碌的店員,壓低聲對空氣說:“貨少了一部份,他們懷疑濟公偷的。出貨推遲。濟公目前失蹤,我要他的就診記錄。”
旁邊是方牧昭的直屬領導葉鴻哲,隊裡後生一輩都叫他哲哥,實際年齡可以當他的舅舅。
葉鴻哲也像方牧昭一樣,盯着店員:“丢了多少?”
方牧昭:“找到濟公才清楚,那邊人也在找他。”
葉鴻哲:“濟公身體出問題了?”
方牧昭隐去任月的部分,“月初做了體檢,不知道具體什麼毛病,還起了‘金盆洗手’的念頭。”
葉鴻哲:“你懷疑濟公得了什麼絕症,想放手最後一搏?”
方牧昭:“所以我要他就診記錄啊,最快什麼時候?”
葉鴻哲:“最快也要半天。”
方牧昭:“那麼樂色?”
罵的不是葉鴻哲,也不是葉鴻哲手下其他人,而是他們整體的辦事效率。
措辭沒大沒小,要換成别人,早挨葉鴻哲一頓叼。
不,别人壓根不敢開口。
偏偏方牧昭是能人,還是熟人,葉鴻哲從小看着他長大,慈悲發作,不惱反笑:“要是個個都像你這麼犀利,我就不用這麼操心了。”
中隊裡要是多幾個方牧昭,葉鴻哲早升大隊長。
方牧昭是葉鴻哲的王牌。
方牧昭:“一個小時,找對人内部系統查個病曆能要多久。”
葉鴻哲略一思索,“濟公女兒是醫生,有什麼異常?”
除了異常漂亮,方牧昭想不出其他異常。
任月還是給牽扯進來,他如實彙報:“父女關系比我們預料中的還差,平常沒什麼往來,這姑娘是有點脾氣的。”
葉鴻哲:“接觸過?”
方牧昭啊了一聲。
店員彎腰曲背,湊近引擎蓋打開的發動機。
葉鴻哲轉頭飛快瞥了眼方牧昭,“接觸到什麼程度?”
方牧昭蹙眉,工作上沒出現的愁雲,終于飄上眉頭。
“比搭讪差點,她警惕性高,很排斥像濟公這一類人。”
葉鴻哲:“十點前給你結果。你跟緊他女兒,濟公隻剩下這一個親人,遠走高飛前一定會跟她見面。”
方牧昭叼了一聲,“我現在身份咬實她,很像爛仔泡女啊,換人盯得不得?”
葉鴻哲:“你不是像,你就是。”
方牧昭沉默一瞬,确實該緊記現在的身份,連任月都說她說話像警察。
葉鴻哲一改調侃,嚴肅道:“濟公既然敢反水,萬一被那邊先找到,很難說不會為了保全自己,出賣我們。安全第一,找到他之前,先不要跟那邊人接觸。”
兩年來任開濟一直是忠心耿耿的警方線人,突然掉鍊子,方牧昭暫時還找不到其他替代角色。
葉鴻哲掃了眼方牧昭眼皮底下淡淡烏青,年輕就是好,熬夜頂多黑眼圈,不會掉發,方牧昭還是隊裡一頂一的門面,工作能力和外貌層面都是。
“昨晚在哪睡的?”
話題跳躍,方牧昭應付自如:“席夢思。”
葉鴻哲短促笑了聲,“等你‘回家’,給你搞十床。”
方牧昭扯了扯嘴角,“老子又不是豌豆公主。”
店員過來請葉鴻哲過去驗收車。
葉鴻哲最後說:“過幾天我回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