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溫、言。
那三個字,陌生又熟悉。
是她草稿紙上寫滿的名字,是她日記本上封鎖的少女心事,也是她一整個青春期難以宣之于口的秘密。
扯的内容越來越離譜,大家尬笑着附和,薄夏看經理臉上的笑容,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沒聽出來還是不懂裝懂。
不過沒辦法,這個時代太聰明的人反而沒那麼讨人喜歡。她也淺淺地揚起唇角,附和地喝了一口面前的茶。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聊到正題,經理讓她講述一下項目方案,薄夏坐在徐總旁邊跟他說了一段,發現對方眼睛裡透着一股迷茫的意味,似乎不太聽得懂,她隻能再通俗易懂地再說一遍。
飯局開始後她不可避免地喝了點兒紅酒,大概是酒精作用,她沒過一會兒就有些微醺,迷迷糊糊間感覺身邊的人挨着她近了些兒。
“你剛剛說的那些能再說一遍嗎?”
薄夏頭雖然有些暈,但還不至于神志不清,聽出是徐總的聲音後,她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但對方也緊跟着貼了上來。
她好聲好氣地說再給他解釋解釋,對方蹬鼻子上臉,說的話越來越過分。
眼見着他的手離自己越來越近,下一刻就要碰到她,薄夏有些失态地站了起來,弄得周邊人的眸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掩飾臉上的表情,隻是說:“我去一趟衛生間。”
原本喝的那些還不足以讓她吐出來,大概是因為剛剛遭遇的惡心,她俯在台子前幹嘔。
水龍頭被打開,薄夏聽着水流嘩啦啦的聲音在耳邊不斷,似乎這樣就能掩飾心裡的不平靜。
有那麼一瞬間她很想逃走,但還是指甲嵌入掌心用那一點兒疼提醒着自己,忍忍。
回到包間後,徐總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似乎在埋怨她不識擡舉。這時,經理開口道,“薄夏,你懂事點兒。誰工作裡不會遇到困難,你要學着克服。”
眼神裡帶着幾分暗示。
像是在說,隻是讓你被占占便宜哄别人開心怎麼就做不到了,又不是真對你做什麼。
徐總虛僞地笑着,假裝大方地說:“沒事兒,現在的年輕人都吃不了苦。”
“……”
一直到出會所,原以為終于結束,經理竟讓她再送徐總一段路。她站在雨幕前終于有些忍不了:“經理,我家裡還有事兒,我要先回去了。”
“哎你這人。”
薄夏立在門口,看見經理走過來小聲對她說:“這些都是你以後要習慣的東西,這才哪兒到哪兒,隻是讓你跟我出來一次而已,你就不行了?”
薄夏又不是什麼職場新人,聽慣了這種職場pua,早就不吃這套了,她靜靜地聽對方說完,笑着說自己真有事兒。
見她裝不懂,經理也不慣着她:“你現在走了,明天就别來上班了。”
薄夏腳步頓住,其實這份工作她也沒做多久,待遇也一般。家裡覺得她一個女孩子做這種工作就好,以後也方便嫁人。倘若她這個時候離職,又少不了被母親唠叨甚至責罵很久。
她呼出一口氣,緊接着高跟鞋踩在地方傳出利落的聲響,不遠處女人的背影纖細中又透着幾分堅韌。
一直到旁人視線無法觸及的地方,薄夏這才微微彎下脊背。大概本身就對這份工作帶着點兒抵觸,她并沒有覺得丢掉工作這件事多麼可惜。
她隻是覺得現在的自己有些兒陌生,和這個世界一樣。她的眼前被雨水模糊,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一種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無歸屬感。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珠兒噼裡啪啦地砸了下來,耳邊都是嘩啦嘩啦的雨聲。
這會兒并不好打車。
薄夏拿出手機嘗試打個滴滴,但匹配了許久,她看到有出租車經過,幹脆舉起包在頭頂,快步走過去攔。
可惜,車裡坐了人,她沒能攔到車。
傾盆而下的雨聲不消片刻就将她身上淋濕,雪紡的襯衫貼在身上,隐隐暈出内衣的輪廓。
她不需要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很狼狽。
薄夏站在那場暴雨裡,顯得有些傻氣。
從車外看,還以為她是失戀又或者是想不開的可憐姑娘。
她正想找個地方避雨,模糊視野裡停下一輛車,車上的司機問要不要載她一程。她被雨淋得有些恍惚,失魂落魄地說不用。
“把車上那把傘給她吧。”
車門打開,司機撐着把傘走下來,伸手抽出車門裡那把很長的黑傘遞到她面前。
薄夏下意識拒絕,但傘仍舊遞到她懷裡:“我們靳先生讓我把這個給你。”
聽到這個稱呼她心一跳,張了張唇,“謝謝”兩個字沒在雨水裡。
薄夏慢慢擡起頭。
車窗上映着張熟悉、矜貴的側臉,看不太清,明明那麼近又感覺隔着層層雨幕。
他沒有看她,隻漫不經心地垂着眼,朦胧中帶着點兒風流,溫柔随着雨水一點點暈開。
薄夏還沒看清,車絕塵而去。
她花了好幾秒鐘才意識到,他并沒有認出她。
薄夏撐起傘,身上雖然還帶着黏膩的感覺,但雨傘将冰涼的水珠隔絕開,原本被淋濕的心口因為這份溫暖多了分慰藉。
她仰起頭,後知後覺這把傘價值不菲,他見到一個淋雨落難的女孩兒,眼睛都不眨地就遞給了她。
就像很多年前,他為了給一個并不熟悉的女孩解圍,也不顧校園裡的流言蜚語,約她放學一起回家。
靳韫言一直很好,好到讓人落淚。
可他對别人的好就像神的憐憫與恩賜,他愛世人,卻又如雪山般清冷難攀。
誰又能憑愛意将富士山私有呢。
她突然鼻尖一酸。
薄夏以為她忘了的。
可那麼一瞬間,夾雜着梅雨氣息的暗戀心事鋪天蓋地如潮水般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