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手上的那條紅寶石項鍊,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輕輕松松把手往下一扭,他逃開了南冬雪的束縛,向後退了一步,身體的形狀開始變得虛無,發出比暖黃色要刺眼一些的金色光芒。
他的容貌也失去了熾連澤的樣子,隻呈現出人臉的形狀,像是任何一個人,也不像任何人。
“你為什麼要頂替張梧桐的身份和我結婚?你也想和我在一起生活,陪在我身邊,是不是這樣?”南冬雪逼近一步,至少要确證張梧桐是不是原本不存在,隻是一個夢。
“過去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是我做錯了。”
這是承認了。
“你到底是什麼?”
南冬雪再近一步,他的人形已經徹底消散,和燈光融為一體,原地蒸發了一般。
但他的聲音還在南冬雪耳邊,或者準确的說,應該是直接在心中響起。
“想和我在一起,就算死去也沒關系嗎?”
“我無所謂。”南冬雪腦海中浮現出以前的種種經曆來,展現出常人難以匹及的對死亡的平靜來,甚至是期待。
“不過,你真正的目的是想為了熾連澤獻身嗎?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才去傷害他的嗎?你太天真了。既然你不珍惜,親愛的,以後你再也不會見到我了。真是失望,至今為止,仍然沒有一個人能和小時候一樣招人喜歡。”
他的聲音完全消失了。南冬雪眼前的光更加刺眼,她幾乎無法睜開眼睛去看東西,被迫擋了眼睛,然而,頓時陷入了另一番環境之中。
周圍一片金色,沒有任何東西。她所站立的地方也不是地闆,像是懸空漂浮在這個地方。身體從内部越來越熱。
像是在被火燒。
沒錯,如果那天沒有我的幫助,熾連澤不會打開車門,也就不會那麼快救下失血過多的你。
心裡的聲音在解說。
這個時間,你應該在被火化,親愛的,和這個世界說再見吧。你不喜歡它,也從來沒有過期待,以前為你所做的種種,都是我做錯了,對不對?在徹底毀滅之前,你想回答我這個問題嗎?我做錯了嗎?以前那麼多次,都是我做錯了嗎?
想知道熾連澤在錯誤的時間裡經曆了什麼嗎?我也會讓你體驗一次。你别怪我,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做好事的神。這些都是你們自找的,以為折磨自己就能與那些罪惡一筆勾銷。
南冬雪無法回答。她感覺到自己在燃燒,五髒六腑都變得空洞。接着,她看到自己正在被燃燒。她正在被火化。頭上的傷疤深可見骨,全身的皮膚已經被烤焦。
縱然不是怕死,也會被這一幕吓壞。南冬雪站在牆角裡極度無助。她無處可逃。
還是六歲的小女孩的時候,坐在台階上,拖着受傷流膿的腿,也是這樣絕望。她不知道可以去哪裡,也不知道哪裡還有人可以幫幫她。
十三歲的南冬雪,驚恐的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從脖子裡流出來的血浸透了她的白襯衫。那是她第二天準備去參加合唱準備的衣服,是奶奶從熾連澤家借過來的。聽說是熾連澤的奶奶當天去店裡買了新的回來給她。
噩夢重現。
僅僅是這樣嗎?南冬雪想。她對張梧桐說,僅僅是這樣嗎?鬼難道會被自己吓到嗎?你是不是太幼稚了一些。她隻是害怕那血腥的場面,不是畏懼死亡。
過了這麼多年,她的成長,最顯著的部分就在于此。
南冬雪很快擺脫了無助的情緒,一伸手,看見自己從手指尖開始,灰燼掉落,瞬間整個身體都消失了,和剛剛消失的張梧桐一樣。
“是不是能和你在一起了?”南冬雪甚至是興奮。
她的身體沒有了,意識還存在。
她又來到了另一個地方。白色的牆壁,一眼望去,前方是空曠的大堂。盡管燈光明亮,但她的視覺帶着某種陰暗濾鏡似的,把這一切普通的建築内部看成死亡的場地。
她沒有看錯。這裡是火葬場。她才剛剛從裡面出來。
牆上的電子鐘上顯示的時間是2025年2月11日。
如果沒有被救,那麼現在就是她死亡的時間。
眼前的牆角坐着一個人。是熾連澤。真是哪裡都能遇見他啊!南冬雪暗自興奮的想,正好已經人鬼殊途,就逗一逗他好了。如此想想都覺得興奮。以前不敢對任何人造次,實際上她也很喜歡捉弄别人的。
但是熾連澤為什麼看起來如此痛苦?他為什麼待在這兒?是奶奶,還是爺爺,出了什麼事情嗎?
南冬雪在熾連澤面前用手晃了晃。熾連澤沒有說話,南冬雪已經知道答案了。
是她自己。
“喂!”南冬雪拍拍熾連澤的肩膀,“不用傷心,人都是會死的。你和我不一樣,你會很幸福的,一直自然老去。可惜我,連守護我的神也放棄我了。熾連澤,你放心,我以後會保佑你的。”
說着傷心的話,言語之間一點也不傷心,反而歡欣雀躍。這樣那樣,對她來說都沒什麼關系。
突然,精神深陷無盡深淵之中的熾連澤爆發出一股蠻力,用拳頭狠狠的砸向牆面。
血液迸濺。
南冬雪覺得腦袋悶悶的疼。好像那一拳砸在了她的身上。
熾連澤移開拳頭,雪白的牆面上已經留下了四塊拇指大小的血迹。而他的手上也破了皮。更糟糕的是,他用的是那隻需要靜養的傷手。現在,傷上加傷,手更疼了。南冬雪也感覺到疼。
這還不夠。内心的崩潰需要更大的痛苦來平衡。
他再次砸過去。一滴血液再次濺開來,落在南冬雪的臉上。
她為什麼還有實體?
來不及花時間思索,熾連澤第四次砸向牆壁時,南冬雪撲過去,抱住了他那隻手。
“不要傷害自己了。會慢慢過去的,已經足夠了。睡一覺就沒事了。”
熾連澤這是為了她。她感知到了熾連澤的内心,滿腦子都是她。
“你忘了嗎?熾連澤是個笨蛋,他根本沒有自己的精神支柱,完全是個空心的美麗皮囊。你們兩個某種程度上挺配的,要是合二為一,你覺得怎麼樣?他說想要你的一顆玲珑心,那就給他吧,你願意的,對不對?”
南冬雪低頭,看見熾連澤的手穿過了她的身體。從旁觀者的角度去看,熾連澤的手上捧着她那顆心髒,仍然在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