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面嗡嗡鳴動,黛黎的神經也似緊繃的弓弦在震動。
間隔内外間的簾子壞了,裡外暢通無阻,不過她此時站在另一側的窗牗旁,故而并無暴露在外間男人的視野中。
對方随時都有可能進來,黛黎顧不上多想,直接進入奴仆角色:“尊駕恕罪,妾非歹人,此番乃奉府君之命來收整寝屋,誤了時辰才拖延至今,屋中尚有未完善之處,還望尊駕稍等片刻。”
黛黎沒看見,外間的男人在她說出第一句時,長眉緩緩揚起。
她的聲音很好聽,是那種非常特别與自然的溫柔嗓,如溫水,似春風,雖說因緊張有幾分幹澀,卻也相當抓耳。
秦邵宗一言不發地走進内間。
現今是日昳之時,窗外金烏正兇,短衣長裙的女郎背對着他,日光從窗外照進,落在她幾近裸.露的雙臂上,泛着一層奶脂的白,白得晃人眼。
她此刻雙手撐在窗台上,手肘微曲,看起來欲要登窗。
就當黛黎想要跳上窗時,一股強烈的危險感如海嘯般席卷,淹沒了她本就緊繃的神經,令她莫名毛骨悚然。
下一瞬,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從後面伸來,扣住了黛黎的上臂。
那人力道不算輕,五指張開又收阖間,女郎豐潤的皮脂在他指縫間隆起微鼓的弧度。
黛黎眼瞳驟然收緊,腦中一直緊繃的那根弦“啪”的斷了,整個人定在原地。
對方粗粝的手掌很熱,仿佛裹了團熾烈的火,激得她不由顫栗,也将她腦中的理智燒掉了大半。
被、被發現了……
人在極度恐懼時,有時是難以發出聲音,黛黎隻覺喉間被塞了一把稻草,任何辯駁都說不出口,甚至每次呼吸都刺得難受。
“你想往何處去?”低沉的男音聽不出情緒。
黛黎站着沒動,沒回答,而扣着她手臂的大掌也沒有松開。
未等到應答,秦邵宗将人撥着轉了個身。
裙擺拂動,彼此的目光隔着一臂不到的距離輕輕碰了下,兩人皆是有瞬息的怔然,隻不過一個是害怕到極點,另一個是驚豔。
黛黎自己一米六八,在女人裡不算矮,然而面前男人高她幾近一個頭,至少一米八八往上。
男人着黑袍,發冠高束,高鼻深目,左側長眉眉尾處有一小截斷開,瞧着比尋常人兇戾三分。
他眼尾有幾許時光刻下的淺痕,顯然早已過了浮躁的弱冠之年,然而歲月并未在他身上或眼裡留下任何頹勢,反倒沉澱出深海般的威嚴與難以捉摸,他淺棕如琥珀的眼瞳一瞬不瞬盯着某處時,很像伺機而動的虎。
身高帶來的壓迫感令黛黎心頭一滞,對方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塔,塔身投下的暗影将她浸沒。
她認得這人的聲音,方才外面有人谄媚地喊着“君侯”,而後就是他和對方說話的。
她居然遇上對面領頭的那個,這該怎麼糊弄過去?
在秦邵宗的視覺裡,這個裝扮怪異的女郎着實出乎他的意料。她有一雙非常出彩的桃花眼,眼仁如點墨,眼白似初雪,上眼睑的紋路很明顯,折出一道深深的淡粉褶皺。
現代的女裝短袖基本都有收腰設計,黛黎這件上衣也不例外,翻領形成小小的V,露出一小截彎月鎖骨。
貼合的短裝将她婀娜的身姿勾勒得很清晰,曲線豐美曼妙,纖秾合度,她的裙擺半濕,裙邊偶爾聚起一兩滴水珠悄然滴下,滴在她踩着僅由幾根深綠綁帶與皮革勾連着的鞋履上。
女人的足甲點了蔻丹,豔到極點,仿佛是雪上綻開的紅梅,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那雙雪白的足往後縮了縮,企圖藏進裙擺的陰影裡。
這幾瞬的畫面似被拉長成了一幀幀,周圍的一切聲響仿佛被隔絕開。
面前男人自上往下打量她,黛黎隻覺他的目光有些古怪,侵略感卻又極強,好像化成了刀,而她是案上被一層一層剖開的肉。
他的手還箍着她的上臂,力道不小,粗粝的、灼熱的,存在感難以忽視。這個明顯是武将的魁梧男人,或許能單手扭斷她脖子。
黛黎不敢動,僵如石雕。
該如何解釋自己着“奇裝”,且還是穿着髒了的衣裳出現在上賓的房中?
萬一被當成刺客抓起審訊,她又該如何解釋自己的來曆?
州州還等着她,她不能死。
還未等黛黎想出個對策,她發上忽而一痛,她以一字夾别在發間的巾帕被扯掉了。
秦邵宗本以為她用巾帕遮面,是知曉自己一雙桃花眼異常出衆,所以揚長避短。因此扯下巾帕前,他并無多少期待,隻是好奇罷了。
結果,相當出乎他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