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靜悄悄的,蟲鳴都噓了聲,唯有馬匹偶爾甩尾和打個響鼻。
黛黎長長呼出一口氣,一瘸一拐地貼牆走,最後在一衆車輿内側靠牆坐下。
今夜應該能躲過去,但明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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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後花園和東西二苑我都搜過了,皆無發現逢春蹤迹。”莫延雲也是納悶了,君侯鮮少有失算的時候。好吧,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秦邵宗長眉微挑:“都沒有?”
莫延雲颔首:“屬下領人将這三個地方裡裡外外都搜了遍,能藏人的箱子和暗格一處也無遺漏,但确實不見她。”
頓了頓,莫延雲猜測說:“她會不會藏在姬妾院中?”
他依舊覺得,那美婦與蔣崇海脫不了幹系,否則如何解釋她人在蔣府?既然彼此相熟,她能藏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
秦邵宗正要說話,忽聞一衆腳步聲從外而來,是燕三回來了。
随燕三同歸的士卒止步于院門,燕三獨自入内壓低了聲音道:“君侯,這蔣府的暗庫厚實得驚人。太守俸祿兩千石,月俸百二十斛。然,僅蔣崇海私庫一角的價值便遠勝于二十個太守十年不吃不喝所攢之财。”
莫延雲張目結舌:“這般多?”
“那暗庫四周皆有人看守,每兩個時辰換班一回,想來蔣崇海也知曉此地不宜示人。”燕三語氣平淡,似乎潛進庫房耗費的功夫不值一提。
“吃了不少,他也不怕撐死。”秦邵宗揶揄道。
莫延雲皺眉說:“從庫房中的藏寶來看,李蔣二人的關系怕是非同一般。君侯,此番我們行軍的目的并未遮掩,李蔣沆瀣一氣,蔣崇海很難不會在暗地裡作妖。”
“要的就是他作妖,就怕他膽小如鼠,像鹑鳥一般動也不敢動。”秦邵宗擡頭看天,直至現在天上烏雲都未散,看來今夜注定無月。還真是個适合躲藏的夜晚。
莫延雲眉頭立馬舒展開,看來君侯早已有成算,那他不必憂心了。
秦邵宗看向燕三,換了個話題:“在庫房周邊,可有發現逢春蹤迹?”
燕三搖頭說并無。
秦邵宗神色難辨地笑了下:“倒是個能藏的。罷了,今夜暫且這般吧,她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既已鳴金收兵,後面就該自由活動了,想休息的去休息,想做其他事的也可幹些旁的。
莫延雲是後者,他沒立馬進偏房,而是朝後方走,打算從馬廄小院過旁邊的閣院。用于招待尊客的屋舍内設施齊全,應有盡有,但卻少了某些于他而言很重要的東西。
他每日睡前必翻的美人冊在行李匣裡,而匣子還在隔壁行囊匣堆中。
問題不大,過去拿便是,反正幾步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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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黎靠牆而坐,盡量将自己縮成一團,方才一門心思惦記着趕路不覺得,現今安定下來,左腳腕處的痛感頓時清晰了。
黛黎伸手碰了碰腳腕,疼,似乎還有少許腫。正憂心着明日能否康複時,她陡然聽到了腳步聲。
有人來了。
來者進了旁邊的閣院,隐約傳來些說話聲,高低不定,很模糊,叫人聽不清具體内容。
黛黎早有心理準備旁邊會來人,此時倒也不慌,想着他們談完話後,肯定各回各屋睡大覺。
與她所想的一樣,少傾說話聲徹底低了下去,但又和她想的有少許不同,竟有人通過小拱門進入了這塊小地方。
黛黎聽着腳步聲,默默蜷了蜷手指,大氣不敢出。
兩座閣院的小拱門橫向相對,如果尋常行動,并不會發現藏在車輿側後方的她。
千萬别出意外……
“咴!”
馬廄裡一匹通體赤紅,尤為健碩的駿馬忽然叫了一聲。
莫延雲轉頭樂道:“此地的馬廄是小了些,略顯擁擠,赤蛟你姑且忍忍。”
話畢,他繼續往前走,很快進了另一邊的小拱門,沒多久,莫延雲拿着一本書冊回來。
“咴!”
馬廄裡的高頭大馬又叫了聲。
莫延雲“嘿”地說道:“赤蛟你不樂意也沒法,你主子說離開才能離開。你啊,這幾日就乖乖待在這裡,好草料定然少不了你……君侯?”
眼角餘光瞥見高大的身影穿行拱門,不等秦邵宗詢問,莫延雲徑自解釋:“大概是這馬廄有些小,赤蛟不大樂意。”
馬匹向來是稀罕物,在世道漸亂的如今,一匹資質平平的馬匹就能抵一個白丁二十年的收入。
在建府之初,蔣崇海就沒想過府中一口氣能迎來這般多的騎兵,因此現今是兩院共用一個馬廄。
秦邵宗應了聲,他目光越過對面的小拱門,見隔壁閣院的士卒來回走動,赫然是搜捕結束後各自忙内務。
一切井然有序。
走過去順了順赤蛟的馬鬃,又拍了它脖子,安撫一番後的秦邵宗擡腳往回走。
就當他将将要出門時,風向變了。從原本的北風,變成了西北風。
而在這陣涼風裡,秦邵宗聞到了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男人驟然停下腳步,狹長的棕眸緩緩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