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黛黎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幹的事被秦邵宗知道了,但很快反應過來,他不可能知曉。
燕三和她同步進正廳,退一步而言,就算他識破她的計劃,他也沒時間向秦邵宗彙報,所以這人定是随口說的。
不,也不全是随口說,以她現今的人設,經常闖點小禍很合理。
眼角餘光瞥見雲蓉在看她,臉色有些緊繃,黛黎知她在憂心什麼。
她們暗地裡的合作已達成,雲蓉這是在擔心她借這個台階向秦邵宗低頭,兩人和好後,就沒她這個府君夫人什麼事了。
有沒有機會讓她吹枕邊風,就看現在。
黛黎擡手抵着秦邵宗胸膛,不許他靠近:“您這是說的什麼話,妾在您眼中就是那等一時沒看住就會闖禍之人嗎?”
說完這句,黛黎的手忽然改抵為揪,抓着他的衣襟,踮腳湊上去皺眉吸了吸鼻子:“宴還未開席就一身酒味,您這是喝了多少?少喝着,空腹喝酒既醉人也傷身,今夜您若醉了妾可不伺候。”
秦邵宗很是受用地低笑了聲,完全不在乎被一個姬妾當衆教育,“夫人說的是。”
雲蓉與上首的蔣崇海對了個眼神,前者微微點頭。知曉終于找到吹枕邊風的機會,蔣崇海頓時開懷,又命家奴将數個酒壇端上桌。
貴賓全部到齊,晚宴開始。
秦蔣二人坐于上首,黛黎和雲蓉則坐在他們對應下首的第一個位置。
宴上八珍玉食陳列于案,除了爆炒羊肚、炸鹿尾兒、醬汁鲫魚和栗子雞等熱菜之外,桌上還有拌野蒜和拌蘆筍的冷盤涼菜,與切得非常薄、因此顯得晶瑩剔透的魚脍片,還貼心地配有甜湯和粔籹蜜餞零嘴,可以說是三牲五鼎,五味俱全。
當然,除開各色美味佳肴外,宴上還有堆積如山的酒壇。
女人們在說說笑笑,男人們則在鬭酒。
黛黎注意到一個細節,他們喝酒喝得非常兇,且基本沒怎麼動案上的吃食。每當秦邵宗拿起玉箸,想要夾點什麼時,五回中總有三回會被各種情況拖住,而後不了了之,又轉到吃酒上。
黛黎夾了一塊栗子雞慢慢吃着,猜測蔣崇海估計想灌醉秦邵宗。
好酒的武将不少,因飲酒誤事的人也不計其數。昔年先有典韋醉酒被盜兵器最後戰死,後有張翼德因飲酒縱樂痛失徐州,可見酒這玩意小酌可以,酗酒誤事。
她如今和秦邵宗暫時是利益共同體,南康郡未徹底搜完,她還不知兒子是否在此地,他不能在這節骨眼上出事。
“啪!”
黛黎忽然将玉箸拍到桌上。
她是看準時機拍的,那時恰好是他們說話的間隙,因此所有人都聽見了。
一道道目光落在黛黎身上,她卻徑直看向上首的棕眸男人,語氣相當不滿,“秦長庚,我被酒氣熏得不舒服。”
全場一靜。
蔣崇海驚訝到酒液晃出了杯。
她竟敢在大庭廣衆之下連名帶姓喊秦邵宗,且說的還是這等嬌蠻之詞。看來果真如妻子說的那般,這位黛夫人嬌蠻且不識大體。
被點名的男人卻全然不見怒意,隻是聲音含糊地笑道:“既然夫人不喜,那便不喝了,若是惹惱了夫人因此讓我不得進屋那可不妙。來人,把這些酒壇給我撤下去。”
蔣崇海眉心直跳,心驚于秦邵宗的服軟,又暗自着急。今日這場宴席為的就是喝酒,應該說要借着對方醉酒,驗一驗某些極為重要的信息。
前兩天雲氏日日去和黛夫人閑聊,除了拉近關系外,還得了一個意外之喜。
據黛夫人說,秦邵宗近年收了一個怪謀士。此人善于謀斷,卻又極其厭惡為人矚目,隻想如陰暗角落裡一株濕漉漉的菌子自己待着,平日基本在自己屋中,幾乎不露面,卻對秦邵宗有着莫大的影響力。
比如當初那一手名震天下的細作之計實則是他獻策的。而此番來讨伐鹽枭,本來菌子先生被秦邵宗點名随行,結果路途行至過半時他不幸染病,隻能被就地放下讓其療養了。
這也是為何入府的一行人中無謀士,不是沒同行,隻是走着走着耽擱了。
這些信息并非一口氣得到,而是摸到個線頭後,妻子從黛夫人嘴裡一點一點套出來,再将零碎的信息拼湊好。
疑心病讓蔣崇海憂心這是個圈套,但又忍不住想是否真有個菌子先生。
門閥豪族坐擁财富,亂世時有資本擁兵自重形成一方割據勢力。門閥子弟為主公,對外招募謀士與武将,前者有智,後者有勇。
而作為執棋者的主公隻需善于納策和有一定的魄力就能混得不錯,畢竟他本身的政治背景和軍事資源就是一種天然的優勢,遠非常人能比。
這世間智勇兼資之人不過鳳毛麟角。他秦邵宗投胎功夫上佳,再加武力超群已是難得,哪能什麼好事都讓他占盡?
三人成虎,流言可畏。說不定秦邵宗那些威名都是為了給自己造勢故意編造的。蔣崇海懷着惡意揣測。
于是琢磨許久,他安排了這場探虛實的晚宴。如今目的還未達成,眼看計劃要中斷,他如何肯罷休,當即給雲蓉遞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