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是我回溯了狐狸的記憶。”
晟昀怔了一下:“所以我們不是出來了,是在他身體裡?”
“...差不多吧。”更準确地說,是在他的眼睛裡。
沿着小道往前走,狐狸走進了入村的小道,他很有妖德,問路都要敲門的,沒有強闖。
接連敲了幾戶人家的門,都沒人應聲,牆邊還放着農具和柴火,不像沒有人家的樣子,他伸出頭往窗戶一看,隻見房中的床榻和地上,橫躺着兩個人,面色青白,看起來已經死去多時。
他破門而入,這才注意到屋中還堆放着一卷草席,下端露出一雙穿着草鞋的腳,他把草席打開,裡面也躺着一具屍體。
整個村子裡的人都快死光了,唯一一個活人,跪在村口的小廟裡,已經是瀕死狀。狐狸用自己的血将那人救活,那人說自己是村長,村中不知何故染上了疫病,不到七日所有人都死光了,他安置好妻子孩子的屍首,别無他法,隻能跪在廟裡,求上天開眼。
“不是疫病,是中了妖毒,”莫鈴說,“這些屍體裡沒有精血,隻有妖怪才是吃血的。”
狐狸聽聞此事,将自己的血給村民分食,救了大半數的村民,村長的妻子和孩子被埋在後山的墳地裡,但屍身被野獸拖出來啃食,未被完好保存,所以狐狸無能為力,村長的妻兒未能複生,隻剩下他一個孤家寡人。
為了避免再有妖怪闖入作亂,狐狸在村中布陣,凡有外來者皆會迷失于林中。盡管外面已是混沌世界,這方村落卻像桃花源,過着難得的平和生活。
村人将村口的小廟翻修,裡面原本的神像被打碎拖走,又為狐狸塑了一尊人面狐身相,稱其為在世佛。
狐狸入村的第三年,與一名為“小鯉”的姑娘相愛,狐狸習慣了凡人的生活,與村人一同農耕,有時兩人會坐在田埂上,狐狸會給身邊的姑娘編花環,看着落日隐入遠山。
日子過得平淡,可狐狸忘了,凡人的壽數隻有幾十年,他隻是一隻初入塵世的小狐狸,而族人曾忠告他:弱小的凡人比妖怪更危險,因為善于僞裝。
後來狐狸要離開一段時間,村民百般挽留,盡管他一再表明自己一定會回來,可沒有人相信他,最後,村民隻得将小鯉推出來,讓他與其結親,他有了家眷,他們才肯放他離開。
狐狸喜歡小鯉,所以按照自己族人的樣式,親手為心愛的姑娘縫制嫁衣和花冠,他将愛意都融進針線裡,小鯉有時候會指着他繡的圖案問是什麼,他就耐心地為她解釋含義。
“在月婪,有一條通往天上的河,我們死後的靈魂會順着河流到天上去,變成星星。”
“是銀河麼?可他們說那是天上的娘娘撒出來的金子,會落下來,如果誰能撿到,那就發大财啦。”
成親的那天,日頭很好,可依着村人的意思,晚上等月亮出來了,他才被帶到祠堂門口,耳邊的喜樂有一種莫名的吵鬧,他有些頭疼,但能和小鯉結為連理他很高興,所以忽視了無端的聒噪。
他摘下蒙眼的紅帕,回過頭,看着村民擡着大花轎一步一步靠近,裡面坐着她心愛的姑娘。
太奇怪了,他想,為什麼村民們臉上沒有笑意呢?他們低着頭,像不敢看他。
落了轎,他輕聲喚,轎簾後卻無人應答。
他将轎簾掀開,卻看見小鯉被活生生釘在背後和身下的木闆上,她流着淚,脖子上有一圈紅痕。
釘子外的皮肉翻卷,牢牢穿透她的雙膝,她動了動唇,似乎用盡了力氣,張大嘴巴,露出嘴裡塞着的染血的紅紙。
有人給她下了咒。
指甲嵌入掌心,視野變得一片腥紅,他要妖化了。他擡起頭,喜樂聲已經停了,周圍圍滿了村民,他們死死盯着他,像要将他生吞活剝。
“雙生禁,”莫鈴開口,即便見到眼前的一幕,聲音仍舊很平淡,“沒有解咒的辦法,強行解咒雙方都會被反噬,他們想殺了他。”
“為什麼?”晟昀聲音顫抖,“他救了他們啊!”
“狐狸給了他們長生的渴望,”莫鈴冷笑了一聲,“凡人一旦擁有了超凡的力量,往往會比妖怪更加殘忍。”
狐狸強行破咒,自己的魂魄被逼離身體,大壩的法陣随即展開。小鯉已經重傷奄奄一息,在被拖入地底之前,狐狸為小鯉的魂魄解開了雙生禁,讓她死後能夠入輪回。
眼前陡然陷入黑暗,晟昀有些害怕,這是她第一次想念江思,不過他要是在,肯定又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還要嘲笑她是個膽小的妖怪。
狐狸的魂魄并未沉睡,他仰着頭,看着自己的肉身被村民分食,他的心髒被村長指使村民藏到祠堂的人面狐身像之下,原本供奉他的地方,變成了他的屠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