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月亮的位置,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了。
東陽沒有宵禁,長街依舊燈火通明,白天也是亮着燈的,街上縱酒嬉鬧的精怪和術士也都晝夜不歇。
富桂的宅院要黯淡許多,隻有主屋是亮着燈的,顯得冷清。
為了不引人矚目,江思帶着晟昀回到了地面上。
長街上巡邏的守衛衆多,輪換時間緊湊,完全沒有偷溜的可能。晟昀這會兒腦子裡又在盤算把守衛殺光了逃出去的可能。
“守衛殺光了外頭還有屏障。”江思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麼,提前将她的想法駁回。
原本以為江思是要想法子打開屏障,沒想到他一個閃身,溜到了花樓裡。
晟昀起初不知道這地兒是花樓,以為是尋常吃酒喝茶的地方,還悄悄在心裡樂了一陣,等坐定了,店家領着兩個姑娘進門,她才後知後覺這裡是什麼地方。
啧啧啧,她搖搖頭,看不出來這濃眉大眼的江思,還會到花樓裡尋樂子呀,果然,再高級的妖怪也免不了低級趣味。
是,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見識短淺,可就是再沒見過世面,在看到兩個姑娘一左一右摟着江思的肩膀往裡鑽...等等,這兩個姑娘怎麼往她懷裡來了?
她把绯紅色的紗帳撩開,前面的人轉過頭,竟是她的臉。
“江思你——”
她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穿着江思的衣裳,再摸摸臉頰,果然已經不是熟悉的觸感,變成江思這個大醜八怪的臉皮了!
“帶你來吃飯。”他丢下這麼一句,自己跑到窗邊躲清淨。
晟昀本來還惱怒着,可香噴噴的炭烤不知名獸肉端上來,對江思的腹诽立馬就停了,淺嘗了一塊靠頭,焦香撲鼻,她又開心起來。晃眼瞧見江思看過來,臉上挂着“我就知道”的表情,她撇撇嘴,隻當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大人,您家的小丫鬟氣性可真大,”青衣姑娘看了江思一眼,轉頭貼在晟昀耳邊悄悄告狀,“她看起來很讨厭我們。”
“換個丫鬟伺候吧,您看我怎麼樣?”
“難是難看了點,但勝在便宜麼。”她故意說。
江思像是沒聽見,低頭看着窗戶下邊,沒搭理她。
因為對面就是鬥獸場,偶爾能聽見裡面傳來的幾聲歡呼,不知道又是哪邊鬥赢了。晟昀想起上回偷摸溜進去,她看到鬥勝的一方直接把趴在地上的蟒蛇精吃掉了,濃重的血腥味立即迎面撲上來,直沖天靈蓋,她差點吐出來。
鬥獸場搜羅起來的妖獸也很稀奇,她看得出蟒蛇精即使被獸化,但自身修行還在,被吞吃入腹之前,隐約還起了個陣,但或許是因為獸化後腦子已經糊塗了,那個陣法并沒有展開。
晟昀回過神,旁邊的青衣姑娘是條竹葉青,她想,那條蟒蛇精也許在獸化之前也是個漂漂亮亮的姑娘,不知道遇上了什麼事,被抓去獸化,成了看客們的玩物。
一盤獸肉吃完,晟昀正準備喚來店家再要一盤,沒想到剛起身,眼前人影晃過,兩個姑娘已經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她眼珠轉了轉,剛張開嘴,就被江思拍了一下腦門,一低頭,果然看不見自己的身子了。
江思拉着她縱身躍下,富桂正和一紫衣青年站在門口。
晟昀覺得富貴旁邊那人眼熟,湊過去看,那紫衣青年正是上次她進王宮時,在東陽國主旁邊見到的“國師”。
正想着,紫衣青年突然轉頭,似乎對上了她的視線,把她吓了一跳。幸好,那紫衣青年隻是對着富桂一笑,把自己腰間的玉牌遞出去。
富桂接過玉牌,拿給守衛看,守衛這才依着指示,打開了石門。
厚重的石門開啟,穿過幽深的長廊,晟昀又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她趕緊捂住嘴,怕一口氣沒憋住,吐得稀裡嘩啦。
國師在東陽的地位很高,紫衣青年一進去,原本顧不上面子裡子的看客們紛紛整理衣裳,畢恭畢敬地給兩人讓出來一條路。
晟昀在後面看着,有不少人在擡眼偷瞄富桂。
得益于國師身份尊貴,晟昀也尋了個視野極佳的好位置,看客們也收斂了許多,再不像上回那樣,叫得她耳朵痛。
她捅了捅江思的胳膊,問:“上回那個人進來,他們怎麼不這樣?”
“那個人”自然指的就是東陽太子,江思側頭,低聲說:“因為這裡誰惹他,他就把誰殺了,你小聲些,若是他發現了,也會把你...”
見晟昀瞪大了眼睛,江思彎唇一笑,當然這也是吓唬她的。
不過這人确實不是普通人,修行也在一般精怪之上。東陽這個地方很奇怪,凡人即便是坐到高位也是沒有地位的,比如上回那個披着羽衣的太子,進場之後,看客們依舊吵鬧。
因為他們心裡清楚,這位國師是真的有能力殺掉他們,所以不敢造次。
江思此時稍微有點明白,富桂為什麼千辛萬苦要帶回羽衣,而那個太子在拿到羽衣之後又為什麼要招搖過市。
他們都厭惡自己凡人的身份,想要借羽衣掩蓋自己作為弱小凡人在精怪面前的卑微。
美人光着腳踩在血污上,又随着舞步,在石闆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淩亂的紅印。
預熱結束,兩邊的籠子打開,有人揭開封印,裡面關着的妖獸立即被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