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日本,是2007年6月中旬。
東京太小,翠子擔心像寒假那樣,又碰上傑,一回來便四處漂泊,踩點龍之介去過的地方。
她和龍之介的遊戲仍沒有結果。
不知道那個狗東西在哪裡藏屍。
當她跑到關西地區時,正值八月,太陽烤得空氣扭曲,幾個黑衣人蹿出來,“請”她回東京。
是蘭的人。
“到處亂跑做什麼?”
木椅上,翠子坐姿端正,面對面,蘭靠在皮沙發上,像審問犯人一樣審她。
自從翠子學會些網絡技術後,蘭就常常找她幹活,調查上流社會的陰私。本想着她暑假回日本,可以把人接面前盯着,免得她摸魚。但連給她打幾個電話,都發現她不在東京。
這合理嗎?這不合理。
一個死宅,怎麼會到處亂跑呢?
“所以,你去幹什麼了?”
寶石一樣清透的眼睛眯起來,帶着薰衣草的香味,蘭走到翠子面前。
貼在椅子上,翠子想,首先,偵探遊戲是不可以暴露的,果然還是把傑抛出來吧。
她睜着真誠的大眼睛。
“其實,寒假的時候,我偶遇到傑,發生了讓人壓力大的事情,東京太小了嘛,怕又遇到,我就跑出去了。”
“哈?”
眉頭微蹙,蘭像敲西瓜一樣敲翠子腦袋,咚咚響。
“你和他上次不就結了,我在你身上砸錢,是為了讓你整天糾結這些?不會還影響學業了吧?”
“沒有啦,我還是全A!”
翠子趕緊反駁,絕不希望蘭在這點懷疑她。
這可是她吃飯的家夥!
而且她知道,雖然她是靠自己考上冰帝、去美國讀書,但平時想買什麼就買什麼、連監聽器都搞得到的底氣,來自于蘭對她人生規劃的喜愛。
蘭老闆可太重要了!
“我八月中就要回學校,因為通過了一個教授的實驗室項目申請,雖然本來是想跟着他出海,但做實驗也行,至少不是打雜了!”
蘭挑眉,滿意地點點頭,見狀,翠子趕緊轉移話題。
“那個諸伏的事?”
和龍之介這種“普通人”不同,諸伏是保密級别的公職人員,翠子可不敢随意調查,便讓蘭幫忙看看,有沒有渠道了解。
“長野縣有個叫諸伏高明的警察,他有個弟弟叫諸伏景光,你遇到的是弟弟,大學畢業後就沒有社會記錄,就是卧底。”
“那「翠子」呢?”她問。
雖然打電話問過諸伏景光,他說沒有叫“翠子”的親戚,但翠子還是覺得有問題。
蘭坐倒在沙發上,陷入其中,他翻個白眼:“沒有這個人,那不就是十歲幼兒的胡言亂語,你糾結多少年了。”
說着,蘭又想到一件氣人的事,視線向下,翠子雙目無神,已然神遊天外,把剛才的緊張忘得一幹二淨。
他幽幽開口:“你相信世界上有鬼怪嗎?”
“我不信這些的。”翠子頭都沒擡,随口回答。
嘴角一抽,蘭抓起沙發抱枕,扔向翠子。
“夏油傑就是咒術師,你跟我說你不信?”
臉接抱枕,等抱枕掉地上,翠子才反應過來,調整眼鏡,摸着腦袋吐舌頭。
“诶,你知道啦,嘿嘿。”
翠子肯定老早就知道世界真相,但跟水泥封心一樣,始終瞞着他。
蘭又扔一個抱枕,翠子竟然成功躲開,她自己都驚訝,大概因為回日本後連日奔波,鍛煉了這具平日不運動的身體。
她解釋:“我又不是故意瞞着你,咱們又看不見咒靈、也感覺不到,知道了也沒用,遇到了,就當是遭遇靈異事件嘛。”
滑下闆凳,她蛙跳到蘭身邊,拍拍沙發,笑嘻嘻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一看她就是故意賣乖。
但告訴她也行。
蘭推開她的腦袋,說:“石部換了個新大腿,是咒術界的人。”
“普通人的社會高層也與咒術師有關嗎?”
“他們有延長壽命的辦法,一代代積累下來,當然能掌握上層核心,像石部這種家中都是非術師,隻是個議員二代,和他老師那種純草根農民出身,才是特例。”
那位草根出生的首相她聽說過,實施過很多對民生有利的政策,隻是從政後坐過幾次牢,當上首相後也很快被拉下馬。
“那石部現在是換立場了?從非術師草根,到術師門閥?”她問。
“權宜之計吧,他在非術師的議員裡,也是被排擠,畢竟沒有家族背景,領他進門的老師也去世了。”
這世道,普通人向上爬可真難。
腦袋放在沙發上,從動物身上剝下的皮,貼着她的臉,帶着死亡的氣味。
她想,文明社會的資産、權力甚至知識,幾乎靠血緣關系代代相傳,隻有小部分能漏到平民手裡。
包括她,她能在大二末就申請到不錯的實驗項目,也與岸邊叔叔有關。
總覺得,是有點煩人的規則。
如果推翻呢?有辦法推翻嗎?推翻之後呢?新的壟斷者出現?
照蘭所說,現代日本是被咒術師壟斷,那傑是不是機會大點?
他現在在幹什麼?
「咒靈的來源,是非術師外洩咒力的集合,隻要有非術師就會有咒靈,而術師不會自然生成咒靈。」
這是傑今天才知道的事實。
也就是說,無辜的術師們,夜以繼日燃燒生命、付出生命,去祓除咒靈所保護的,是罪魁禍首?
那他們所遭受的苦難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