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喜歡季铮嗎?季铮又喜歡他嗎?
池奂以前從來不需要考慮這些,他想要就能就會得到,周圍人的心情隻為他而變幻。
“喜歡”是短效性的。他16歲時沉迷機車,幾個月就在比賽裡摘得金牌,17歲時開始滑雪,有名的雪場都去過之後就失去興趣,18歲被壓去練自由搏擊,潔癖地學了一半就飛去國外打馬球,19歲愛上潛水,結果和林霈夜被困在島上一天一夜,說什麼也不想再玩。
20歲開始陷入酒精熱,雅的俗的滑進咽喉最後都隻是薄弱的抑制劑。
易感期讓他失控,酒精也讓他失控。在被Omega刻意接近試圖下藥時池奂把人按在桌上砸出了一臉血,指虎尖銳地抵在後頸,差點把他的腺體挖掉。之後在平龍灣沒有人敢設計他,池奂才發現Alpha的本性原來是暴戾,而不是過去20年他以為的好勝心。
他讨厭失控。那天本來隻是無聊去看他們賽車,最後還是喝了不少,池奂堅持要回去,就沒留到深夜,但路上腺體就開始隐隐作痛。
代駕都是Beta。池奂從學校的地下停車場走回去,腳步平穩,後頸到小腹卻煙熏火燎般的熱和痛。他獨自待在寝室,摸到冰櫃的時候發現空了,但那時神思已經開始不清明,看什麼都在重影,聞着自己信息素的氣味隻覺得不夠。
然後季铮回來了,帶着清淡的微不可查的香氣。
記憶恍如沼澤,池奂想不起來了,隻記得第二天季铮脖頸的慘狀。
他回家宣告“訂婚”之後就被母親囚禁在了這間病房,醫生和護士匆匆進出,和抑制劑極其類似的藥液被打入身體,得到一場深夢。
燥熱暴戾被強行壓下,無論池奂祈求或是憤怒,最後笨拙做出的蛋糕腐敗,隻換來和林霈夜見面的機會,隔着電子屏幕選定了給季铮的姗姗來遲的禮物。
池奂覺得自己确實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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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铮一個人倒是徹底放下,情思如同霧裡看花,隻不過蒙了層人造的紗,揭開霎時祛魅。
他其實不怎麼戴池奂送的眼鏡,又因為林霈夜說的被禁止通信,也沒有再發消息。
日子風平浪靜,季铮都快忘記池奂還是大學生的時候,瘦了一圈的人終于推開寝室門回來了。
“滴——”
門是指紋鎖,季铮聽到動靜,下意識回頭。
四月的湖城依舊寒涼,濕潤的雨水氣息才遠去,池奂進了寝室,一點自己的味道也聞不到了,鼻尖隻剩季铮的香氣。
他關好門,說:“……季铮。”
池奂目光落在坐在書桌前的那人,長發披散,自己親自挑選的無框鏡架在他秀挺的鼻梁,沉靜冷淡的氣質被徹底凸顯。
無事牌,沒有戴。
季铮“嗯”了聲,把頭轉了回去。
“我要在宿舍長住了。”
背後傳來的聲音有點局促,他沒懂池奂的意思,但也自覺沒立場問,又“嗯”了聲。
池奂不知道怎麼說,難道要告訴他,自己和家裡頑強抗争,被趕了出去,爺爺說如果光憑他自己能獨立在學校過一年就不再幹涉?
太丢臉了。
他走到書桌前看着那個玉盒下意識說:“你不喜歡嗎?”
“太貴重了,我消受不起。”
池奂反駁說:“我覺得很配你啊,配不就好了?如果不喜歡那就換一個,沒有消受不消受的說法,什麼到你身上不行?”
季铮輕輕笑了,瞬間鮮妍的春色讓池奂一陣臉熱,他說:“我那天說,我們從來不是一種人,你還是沒有明白。”
“池奂。我甚至沒有見過這種價值的東西,又怎麼能毫無心理負擔地接受?就像弄髒了物件你的第一反應是叫人處理,我隻會自己動手。我們不一樣,沒有必要為了彼此妥協和改變,因為沒意義。”
他很少說這麼長一段話,池奂仿佛聽懂了,知道不止是說清理和無事牌,又仿佛不懂,固執看着他,像對吞吃過最美味的獵物,也像對此生為之着迷的至寶。
可季铮說完之後隻是又低下頭,沒有再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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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的沉默沒有維持太長時間。
晚上池奂去洗澡,卻發現不再出水了。他皺眉研究了半天,才發現是大一開學充值的水卡刷完了。
池奂低低的聲音從浴室傳來:“……季铮,我水卡刷完了。”
好丢人。
浴室外傳來腳步聲,一張薄薄的藍色卡片被遞了進來,池奂說了句“謝謝”,發現拿着卡片的手隻露出一點點,心想他界限感好強。
等到他洗完又發現自己心不在焉,根本忘了帶上衣。池奂瞧過去,發現季铮已經上床躺好了,似乎在看手機。
他一個Alpha不自在什麼啊?池奂如是想着,走過去光明正大把水卡放在了季铮桌上。
“放你桌上了。”
季铮聽到聲音下意識擡頭,陽台玻璃門上影影幢幢,反射出白熾燈的光。
池奂正在床邊拿睡衣,後頸針孔青紫可怖,擡手時肌肉發力,線條輪廓盛着光,随他動作深淺盈虧。
“充錢的地方在3區東門,有充值機。”他平靜地提醒說。
池奂想起什麼,說:“你發我微信吧?我手機拿回來了。”
“好。”季铮發了個定位過去。
他們的對話還停在上次季铮冷漠的“我不在意”,池奂發完謝謝,又專門引用了那條消息:
【可我在意】
【你可以接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