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是注視着眼前那雙眉目,就已渾身翻騰。司冰煙心潮澎湃,巴不得将所有思緒都同她傾訴,此時的眼角已微微泛紅起來。
“神上大人。”
跟在後邊兒的神使們一個個都慌張地垂下頭來,他們微微彎腰站在後排,惶恐而焦慮。
女人微微朝神使們颌首,然後又輕輕扶起司冰煙來,她的身體很自然地往後退了退。
——神上大人?
司冰煙恍而一醒,狐疑地望着她暗淡的雙眼。
“主人!”精靈機體圍繞着司冰煙,在半空中盤旋了好幾圈,一會兒從左側繞到右側,一會兒又從右側繞到左側,很是興奮。
神上瞥看向那精靈機體,然後目視着司冰煙。
“主神大人若是沒别的事,神上先行離開。願神明庇佑!”
那冰冷至極的語氣徹底讓司冰煙恍過神來,所有對席緣的眷戀一下跌至低谷。她呆然停在原地,望着神上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精靈機體繞在司冰煙面前朝她揮手告别,然後便撲着翅膀跟去了神上離開的方向。
侵襲而來的落寞将司冰煙徹底拉扯回深淵混沌。
她失落地繼續跟在神使後去了偏殿。
偏殿水流聲空靈徘徊着,茶煙緩緩升騰。
等了一刻有餘的時間神司才出現。
讓司冰煙始料未及的是,緊随神司其後的竟是剛才擾她思緒的神上,在她身後還跟着創世塢那天的銀鼠面具男人。兩人溫文爾雅地跟在神司後面最後停在神司茶台的右手側。
神司諱莫如深的觎着司冰煙。
周圍隻有水流聲,沉默片刻後,神司打破了甯靜。
“冰煙,這是神上和銀鼠。”
眼看司冰煙毫無反應她又接着說。“聽神上說你們已見過了。”
神司端坐在茶台前,表情肅然。
而司冰煙望着神上思緒早已不見了蹤影,她隻靜靜觎着她沉默着。
神上微微擡頭瞥眼看了下司冰煙,然後又恭敬地向神司彎腰叩首。
“主神許是才回彼世覺得有些生分罷了。”
神司望着她笑得溫柔,目光中滿是柔軟,她端起茶杯飲了一口,仰着面關切道。
“神上你最近也該多休息休息,奉神大典的事,你就少操勞些。”
神上雙手合十,朝神司畢恭畢敬的俯身。
“神明普世,不可有半點纰漏。方舟定不能懈怠。如今....”
她微微斜眼瞥向司冰煙,将那些即将脫口而出的話給憋了回去。
神司許是看出了她的顧慮。
“放心,不用回避冰煙。這些事兒,以後冰煙總會也參與。”
神上颌首緩眉,垂目接着說。
“現如今,主神重返,藏在暗處觊觎神族的那些居心叵測,我們方舟一定會嚴格查辦。奉神大典,必須如期舉行,不可怠慢。”
神司朝她招招手,讓她靠近些,眼神慈愛而溫和。
“如今,神上也長大了,已經成了言出必行的主人。神明定會庇佑彼世安甯。旁的歹人,自會有朝一日露出馬腳來。”神司同神上說話的語氣甚至讓人覺得有種寵溺的意味。
司冰煙擡眼望去。隻見神上單腿跪在神司面前,神司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本就思緒萬千的她,看到眼前這一幕更為震驚,她越發覺得眼前一切都是虛無的錯覺。
她沉默着,直到神上和銀鼠離開了後殿。所有疑問她都想全部得到如願的解答。
“她不是席緣?”
神司愣神,将停在嘴前的茶杯又放了回去。
“冰煙,你今後要注意對神上的言辭。”
“......”
司冰煙一心隻想要結果,所有的埋怨、遺憾和愧疚是在混沌中積攢的百餘年,在暗無天日天日,毫無生機的混沌裡,司冰煙都依靠着那些記憶和歉疚生存,她的回來也隻為毫無顧忌奔向席緣。
她雙眼銳利,直勾勾瞪向神司,壓迫感十足。
許是迫于對司冰煙的愧疚,神司回應了司冰煙的疑惑。
“現在已是你離開後的上百餘年!你那位席緣早已不複存在了。”,“神上,是受我教誨的彼世之主,淩駕在一切之上...”
“她為何也叫席緣?明明同席緣生的一模一樣。”司冰煙憤怒而迫切。
神司合上雙眼,任憑司冰煙尖銳逼問。
“若她不是席緣,那席緣在何處?”,“我記得那一天!席緣說過!讓我等她,她不會騙我!”
神司氣态怡然地端坐在茶台前,隻字不談,依舊還是閉着雙目。
一番逼問始終無果,司冰煙的氣焰愈發激動,腦海裡不斷湧現出思緒來。
——在進入混沌縫隙那日,天地裂變,彼世從未面臨如此大的挑戰,除神族以外,能存活下來的寥寥無幾;記憶中的神司,古闆、嚴肅,對一切科技産物,嗤之以鼻。現今卻一改往前,如今,守護神龛的是仿生人,祀奉神龛的亦混雜了仿生機體。翻天覆地的百餘年,一切都是空白,而這些空白偏偏沒有席緣。若是歸來後的世界沒有她,為何還要回這彼世走一遭?
她沒有得出答案,隻有滿腦子的錯亂和質疑。
憤然離開後,司冰煙将自己關在房間裡獨自黯然神傷。
奉神大典的消息很快傳遍到彼世各個角落,接踵至方舟的族落不計其數,這高懸在創世塢上空、彼世之巅的巨船開啟了連接各族落的康莊大橋,這場即将來臨的盛大儀式裝載着無數彼世人的期盼...
方舟張燈結彩,住民們把一切都裝扮得熱鬧、喜慶。
博安安面壁的一周裡,司冰煙幾次三番找神司打聽席緣的消息,每次去,都是無果而歸。
第七天,博安安從面壁的懲罰中解脫開。
司冰煙也終是放棄了向神司打聽席緣的手段,與其求人不如求己。畢竟,如今的彼世,她一點也不了解。
落島和方舟距離不遠,兩地交好,皆屬于創世塢的一部分,兩地往來也并非是稀罕事兒。
司冰煙和博安安蒙着蛇紋面紗走在大街上。
本想接着熟悉彼世的緣由打聽些别的事兒,似乎也不知如何下手。
正當司冰煙郁郁寡歡的時候,迎面走來三五成群的素面黑衣人,他們披着紅黑風衣,穿着樸實的黑靴,腰間拴着紅黑相間的麻繩,看起來跟方舟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邪隊,這奉神大典與我族毫不相幹,我們與神族天生相克,遭了哪般罪非得參合這奉神大典呐?”
“閉嘴!這話在方舟内豈是我們能公然置喙的!”
他們把交談的音調降低了些。
司冰煙本就聽覺敏銳,這些隻言碎語自然是逃不過她耳目的。
“彼世的主宰是神上大人!恐怕不單單是我們了解的那樣淺薄罷。”,“神族...在他們眼裡,恐怕也不過爾爾。”
“那為何實際掌權創世塢的權貴們還要如此捧着那神族?這分明就是偏袒啊!”
“...這其中的緣由恐怕隻有那博神司最清楚!那麼孤傲的女人,竟甘願被誠服,你多用腦子想想吧。”
“是嗎?我聽使役說,那神上從小便信奉神明,自小接受博神司的教誨。關系好像不一般啊。”
“傻,就你,還想統領我族!神族那老狐狸怎會教誨一個尋常人?”
“...怎麼說?”
“我聽說啊,這神上大人掌控着彼世秘密...自誕生起就是這秘密的鑰匙。她是創世主轉世!”
——鑰匙?
司冰煙聽得仔細,生怕錯過任何一絲線索。
“秘密?什麼秘密,連那博神司都還想知道?”
“呵!我要知道是什麼秘密,也不用在這兒俯首稱臣了。”,“總之,神上能成為彼世主宰自有她的本事。”
那人左右窺了窺,小聲朝一旁的同伴道。
“别說了,護好自己的小命兒。”
起先,司冰煙對神上所有的揣測仿佛都被這些陌生人的相談給一一擊破。
原本以為,席緣就是神上,許是有苦衷才不敢相認;
原本以為,神上被奸人所害成了如今的神上,由此才不識得;
原本以為,這世界上存在着席緣......
她的所有期盼和希望仿佛都被這些閑言碎語所碾碎,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陌生而扭曲。
博安安早已注意到情緒落寞的司冰煙,她沒有任何打擾,畢竟她也藏着秘密。
兩人在方舟停留到落日後才折返回了落島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