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不知為何刺激到老人,隻見他立刻退到台階旁的角落裡,埋着腦袋抱着自己瑟瑟發抖。
衆人困惑不已,誰都不敢靠近。
掙紮一番後,老人逐漸平靜,他跪在地上,雙手扶地,朝着地面叩了兩首後便去了一旁的柴火房。
留在原地的一群人遲疑不決,司冰煙領頭檢查了每個房間,個個都尤其幹淨。老人獨自忙活着,誰也不搭理,司冰煙決定順了老人的意就留在這處落腳,其餘人也都未做其他打算,畢竟這個點兒在‘鬼鎮’早已無店營運了。
“這老人家!說話咧咧巴巴,也不回答問題,真沒禮貌!”除慕然,沒人把自己的顧慮公之于衆,所有人都把心思藏得嚴嚴實實。
黑雲徹底遮蓋了整個‘鬼鎮’,隻有老宅還不停生出炊煙來。夜,格外寂靜。
第二天一早,老人穿着和前一天同樣的衣服守在大堂的台階上。眼看神上從房間走了出來,便激動地站起身來阻攔,嘴裡念叨的話跟昨日一樣也還是“不可靠近”。
這實在越發讓人好奇起來,慕然幾人輪番詢問他緣由,老人始終都是閉口不言,面對司冰煙和博安安倒好歹恭敬回了一兩個字。
老人對神上很是執着,神上也無可奈何,神上去到哪他便跟到哪兒,還不停在她耳邊重複那四個字,擾得神上都避而不及,不過作為方舟主人的她處理這些‘麻煩’來倒很是果斷,她吩咐禦納戶将老人直接關進了宅子裡的剩餘空房間,随後便自顧跟着司冰煙一行人去河岸口。
一路上,司冰煙都心事重重,老人的執着讓她頗有餘悸,一種隐隐約約的不安情緒莫名環繞,這種情緒是她從面對老人開始便一直久久堵在她胸口周圍的,她尋不到來源也找不到出處。莫名再回想起天使禮先前的警告來,不安瞬時湧上頭來。
靠近河岸還有1公裡不到的距離。
神上跟在最後邊兒走路逐漸晃悠起來,她滿面漲紅,好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每個步伐都顯得遲緩而沉重;慕然和博安安早已吵吵鬧鬧尋不見了蹤影;隻有不善言辭的禦納戶還默默攙扶着神上。
離蘿的注意力無時無刻都落在禦納戶身上,好幾次回頭詢問禦納戶是否需要幫忙,可次次都隻是被她以點頭道謝的無聲安撫給打發了回來。
司冰煙走在最前邊兒,在腦海中整理起目前為止得到的所有線索,越是梳理那種莫名的不安越是明顯。
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神上,發現禦納戶正攙扶着她緩慢前進着。
——她看起來很不對勁兒...
——這模樣...在現世蜀中廊的那回席緣亦是這般!
此時,不安已充斥渾身。
神上舉步維艱,渾身開始發熱。
正當她搖搖欲墜之際,那陌生老人竟不知從什麼方向眨眼間再次出現。他激動地跪在神上面前阻擋了她的去路,緊接着又不停地朝她磕起了頭來。
可神上脾氣拗得慌,憑借着自己尚存的意識也還逞強地前進着,她不搭理任何人,甚至連禦納戶都想推開。
老人對自己的束手無策很是焦急,最後整個人撲倒在地上,用手臂死死環住神上雙腿。
他一邊阻止着一邊惶恐地尋找司冰煙,尋到那時,司冰煙也木在了原地,那雙眼睛可憐地央求着。司冰煙恍了神,靜靜站立着沉默,老人見她并無回應後,又不停搖頭央求起神上來。
“咿…呀…不可靠近!咿…不可靠近!”
那‘咿呀’的聲音一下便引起了周圍人的矚目。
路人們見到一個老人家跪在年輕女子腳下苦苦央求,也都紛紛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司冰煙也未料想到老人會如此作态,那一瞬也被吓得無所适從起來。
早早到了河岸口的博安安和慕然,見周圍那些逆流的人群紛紛朝一個方向小跑而去,也都好奇起來。兩人聞聲往回走,估摸着湊湊熱鬧。豈料,從圍觀人群後擠到最前邊兒的時候,把兩人都給看呆愣住了。
一個滄桑年邁的老人抱着一個十七八的年輕少女雙腿哭求着不遠處身姿傲人的另一個年輕女子。
圍觀群衆叽叽喳喳衆說紛纭,傳進耳朵的那些碎言碎語一下讓慕然很是惱怒,她毫不猶豫拉起博安安開始驅散起那些愛看熱鬧的圍觀群衆。
“有什麼好湊熱鬧的,該幹嘛幹嘛去!”
她的語氣絲毫不客氣,甚至有些尖酸刻薄。博安安則一臉冰冷,圍觀的群衆見了也都害怕地朝周圍散開了去。
望着老人司冰煙不由猜測。
——老人或許知道很多事,卻有不得已的緣由必須隐瞞。
潛意識告訴她,前方的阻礙愈大,愈代表着鬼山藏匿的秘密尤其重要。
老人不肯妥協,神上也還是一副執拗的倔強模樣。司冰煙頓時也開始覺得力不從心,她看了看河道對岸,回頭又看向了周圍的其他人。
眼前那期盼的目光早已直勾勾鎖定了自己,即使陌生,但那份真誠卻是熟悉的。
神上強硬的态度,讓老人很是無助,對司冰煙的幾番三次的懇求也都換來了她的故作無睹。
可這一回,司冰煙明白,她再也無法抗拒了。
顧及到神上的‘舊疾’,又再想到了天使禮的警告,司冰煙也尤其苦惱。
——也許...神上當真不适合去到鬼山。
——可秘密明明近在咫尺,我怎能錯過呢?
“主神美女,這老年人不讓神上去。神上也好巧不巧這時候犯病了。你看——現在該怎麼辦?“
正當司冰煙掙紮之際慕然倒打起了小算盤開始火上澆油,她提議道,“不如~咋們陪着神上在這村子安養幾日再過去!?”
永遠站在司冰煙那頭的隻會是博安安,隻見她無情從自己肩上推開了慕然玩世不恭的手臂,然後一路小跑到司冰煙身旁。
眼看博安安站到了司冰煙那頭,慕然也就一下洩了氣兒,她歎歎聲,故作無事地自顧自玩弄起自己随身攜帶的折扇來。
司冰煙也做好了新打算。她轉身徑直走向那依舊娃娃臉的女人。
“離蘿,你有你想确認的東西,我有我想确認的。”她溫柔看了眼神上,然後再端凝着禦納戶。
“她決不會離開神上,你…”,“我想你也離不開宋…”
“我留下!”還未等她整理好措辭,離蘿便果斷答應了。
“神族依舊是我離蘿家的信仰。”
慕然抱着雙臂遠遠注視着兩人,盡管有些好奇,可她仍舊還是忍住了沒再去多打聽。
司冰煙給離蘿和禦納戶交代了好一陣子,然後又苦口婆心同神上争辯了一番。
“神上,你留在老宅等我們回來。離蘿和禦納戶會同你一起在鎮子裡修養身子。”
神上說話甚至都顯得有些吃力起來。
“不可!我要一起!”
“你現在的狀态什麼忙也幫不了!”
她擡眸望着司冰煙,“休息一下便恢複了,無...無礙!”
“我是主神!你必須服從于我!”司冰煙威言道。
神上愕然,自是無法再去辯駁。
“我命令你!在我回來之前不可離開老宅!”
神上不願,可還是無奈地點頭回應了司冰煙。
這一幕,一旁的慕然早已看在了眼裡,她強忍着笑意肩膀不停抖動,憋了好一陣終究是沒法控制住,竟而當着神上的面笑出了聲來。
看着神上滿是委屈的模樣,司冰煙又再安慰了一番。
“你好好修養,老人家針對的是你,恐怕也有旁的什麼原因。我會讓安安随時和離蘿聯系,若是有蹊跷,你們在這邊兒也能有個照應。”
神上倔強,歪着腦袋望着那鬼山的方向不再回應。
禦納戶和離蘿攙着她艱難轉身。
司冰煙凝眉不語,隻默默轉身朝向碼頭。
才走沒多遠,那老人家竟又追到了她身後。
他支支吾吾念叨着古怪的調調,然後将先前挂在胸前的翡翠樹哨使勁兒往到自己手裡塞。
司冰煙并不理解,但也沒拒絕,隻望着那翡翠樹梢猶豫着。
“神上!?”離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徹底失去了知覺,離蘿和禦納戶連忙将她扶起。
老人越發慌張起來,急忙将司冰煙的手指扣上,随後便轉身跑去了神上的方向。
司冰煙捏着那樹梢回頭看了許久,直到看到老人毫不猶豫背起了神上後才轉身。
“安安,我們走!别再耽誤時間了。”
博安安愁眉緊鎖,回頭又看了看。
“冰煙美女,這樣好嗎?”慕然擔憂道。
“走不走!?我來這兒是為了找席緣,不是陪神上。”,“你們要想陪她調養身子,那就留下來,我自己去尋便是。”
博安安第一次見識到司冰煙如此的決斷。盡管琢磨不透她的想法,但她清楚,自己隻能選擇與她同行。
離别總是傷感,神上、禦納戶、離蘿逐漸消失在逆流的人群中。
幾次三番司冰煙都想回頭,最終都被她暗暗憋回了心底。她明白一切的謎團都是圍繞着神上展開的,她和席緣一樣,充滿了謎團,僅僅停留在當下是尋不到一分一毫的有用的答案。若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願意不顧一切去探尋。
日照當頭曬,鬼鎮的午後尤其燥熱。
司冰煙、博安安、慕然、纓绀四人坐在堤壩上望着眼前空空蕩蕩的河流一籌莫展。
手心的翡翠樹哨在陽光的照射下明明晃晃,好像燈塔般閃耀着。
不久後,從朦胧的河道中央的霧霾裡竟若隐若現漂來一縷輕舟…
垂目看向掌心的樹梢,司冰煙莫名将它拽得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