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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天而起的白光裡,隐約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嚎聲與慘叫聲。
衆人安置好孩子後,一同往書房的方向沖。
行至書房後,顔妤循着記憶挪動機關,衆人站在暗室門口。
“是逆轉陣法!”陸明軒擲出的羅盤浮在空中飛速轉動着。
他揮袖震開撲面而來的血霧,“有人在強行逆轉命格,悖天而行。”
書房暗室的門轟然洞開。
柳老爺的白須被血液映得猩紅,浸在慘白的月光裡。
他腳下躺着數不清的屍骸,神色中透着幾分癡狂。
這人已經瘋了。
已經開始運轉的陣法,自他腳下蔓延開來。
“原來如此。”顔妤劍指陣心,“你用女子精血為引,以女子怨魂為祭,就是為了逆轉你的衰老和死亡,或許……還是為了維持柳家的長盛不衰?”
柳老爺癫狂大笑,手中銅鈴的響聲震得衆人耳膜生疼:“隻要再取五個女子的心頭血,我的陣法就徹底完成了!”
“你還想取别人的心頭血?當我們這群人是擺設嗎?”顔妤冷笑一聲,清絕劍氣直逼他心口。
柳老爺似乎發現了什麼,突然眯起了眼睛。
他仔細地盯着顔妤,片刻後大笑出聲:“你是通玉靈體?就是你偷走了我的祭品?”
眼見柳老爺有向顔妤出手的傾向,衆人齊刷刷地向前一步,不約而同地護在顔妤身前。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的時刻……
“這場戲,開場的似乎有點早呢。”
若有似無的輕歎懸在他們的頭頂,天地倒轉,風聲驟歇。
柳老爺腳下已經開始運轉的陣法被強行停止。
一切回歸寂靜。
時間靜止在這一刻。
衆人歪七扭八、亂七八糟地倒在地上。
“沒想到,這次的這群人,居然調查得這麼快。”那人驚奇的感歎。
靜止的時光開始飛速地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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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流轉,來到了柳夢然顧澤的大婚前夜。
清醒過來的顔妤猛地坐起來。
而後從床上滑下去。
顔妤踉跄了一下,她低頭瞅了瞅。
她差點被身上繁複的嫁衣給絆倒。
她身上穿着的,還是那身冥婚用的嫁衣。
柳月婵……應當是心甘情願要嫁給柳照雪的。
隻是,大婚夜發生了什麼,讓她和柳照雪都喪了命。
盡管柳照雪本就命不久矣。
所以當時阿霁被控制死後,口中冒出來的那句“你們都要給我的月婵陪葬”,是柳夢然說過的。
顔妤歎了口氣。
越接近事情的真相,她就越發有種莫名的膽怯。
甫一擡頭,望着鏡子裡被化成女鬼的自己,顔妤拍飛絲絲縷縷的惆怅,在心裡發出了土撥鼠尖叫。
看來,這場怨境,就是在複現當年在白清鎮中發生過的一切。
隻要情況略有不同,就會瞬間被修正。
這“幕後黑手”還挺有意思。
那麼,怨境主人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如果隻是為了讓他們看到真相的話,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嗎?
顔妤又滑上床,呈“大”字形癱在床上。
關于真相所需要的線索都查得差不多了。
現在,隻需要等着怨境繼續發展推進就可以了。
柳照雪趴在房間外面,咚咚咚地敲着窗戶。
窗戶被猛地朝裡拉開。
即使被化成了女鬼,那張臉還是很漂亮。
顔妤那張生動又惑人的臉,猝然之間撞進了他視線。
少女噙着笑意的眼睛,直直地對上他略顯呆滞的目光。
熟悉的波動出現在識海之中,他心髒重重一跳,幾乎要暈死過去:
連綿的細雨停下了。
夜色濃稠之際,少女一個人離開了宗門。
抵達天之盡頭的時候,刺目的金光已經爬上天邊。
給女孩纖細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閃耀的金邊。
天之盡頭,是一片望不盡的海。
修道之人從不踏足這裡。
随着時間的推移,天之盡頭到了永晝與永夜交替的時候。
耀眼的太陽和燦爛的月亮,交替着出現在半空中。
無盡海之上,泛着波濤洶湧的藍,在明暗交替的光線下波光粼粼。
眼前的一切美得不可思議。
傳說中,隻要在天之盡頭交替晝夜之時墜入無盡海中,就能永世不入輪回。
少女獨自一人坐在無盡海旁邊最高的一塊岩石上,為明亮的無盡海所陶醉。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太陽,仿佛毫不在意會被灼傷。
明明滅滅的光線把她單薄的身影不斷拉長,映在光滑的海灘表面。
“多好的陽光啊。”女孩輕聲呢喃。
這是趙斯嶼第一次在幻境中聽見她的聲音。
即使這聲音再微小,還是順着清涼的海風飄進他耳廓。
帶着數不盡的悲涼。
讓他仿若置身在其間。
滾燙的紅日終于接替了半彎不彎的月亮,朝着少女的方向冉冉升起。
幾隻飛鳥欣悅地鳴叫着朝它飛去。
在這一刻,一切似乎都迎來了新生,又似乎即将終結。
世界仿佛陷入一場宏大的寂靜,不再有任何喧鬧的聲響。
諾大的無盡海尚未蘇醒,一道人影狂奔至她身後。
焦急的呼喊、大聲的呵斥、悲痛的挽留陸續響徹在天之盡頭。
可那女孩依舊置若罔聞。
女孩沒有回頭。
她把劍放在岩石上,緩緩踏入無盡海中。
她身後的那人,依舊和他是同一張臉。
那人目光緩緩擡起,看向一望無垠的無盡海。
海浪呼嘯着翻起泡沫,将岸邊的岩石洗刷得晶瑩透亮。
永晝終結了永夜。
天之盡頭的天空被大片大片的烏雲擠滿。
天之盡頭,也會下雨嗎?
他看着那人臉色灰白,神色頹喪地跌落在地。
那人不敢碰她的劍。
直到傳訊符的聲音響起。
——那是女孩之前為他錄下來的。
聲調活潑又慵懶,像隻惱人的狸奴。
【全修真界最讨厭的大師兄:
我好讨厭你。
但是,你要修行到永壽。
長長久久、順順利利地待在這個世界上。
還能再見到你嗎?
生辰快樂。】
一顆漂亮的碧海石憑空出現,慢慢地落在他掌心。
這些話被他一點一點刻在心底。
似乎都能看見她錄下傳訊符時,期待卻又有些失落的模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那人的情緒透過幻境傳遞到他心裡,讓他愈發身臨其境、心神不甯。
“你就這麼恨我嗎?阿妤。”
“可是,永壽真的太久了,妤妤。”
他看着手中清亮的碧海石,突然笑出了聲,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太久了。”
太久了。
太難熬了。
沒有她的年年歲歲,漫長到,讓他想一想都覺得恐怖。
修真無歲月。
她恨他恨到,再也不願入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