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這位是個被嬌寵着長大、還帶着幾分天真與任性的千金大小姐。
她自顧自地開始說:“雖然,爹爹總是忙得不見人影,但他會滿足我和阿雪的所有要求。他還說,等我成親的時候,要送我一件絕對絕對意想不到的、超級驚喜的大禮。”
“娘親可比爹爹嚴厲多了!她不許我玩兒這個,不許我幹那個……天天管這管那的,可煩人啦!可她會給我做好吃的糕點,縫漂亮的衣服,在從前上學堂的時候,我的衣裙,是所有小姑娘裡最好看的。可我從前生病的時候,她總是自己悄悄的哭。其實我知道,她是怕我像阿雪那樣命不久矣。出嫁的前夜,娘親其實偷偷地來了我的房間,她以為我睡着了,抱着我哭了好久。她還偷偷地把外祖母留給她的镯子,塞在了我的枕頭下面。她說‘保佑我的女兒一世平安,幸福順遂。’”她輕聲地回憶着,像在講述很久很久以前,屬于别人的故事。
“其實我知道,阿澤付出了很多代價,才換來娶我的機會。他總是默默的為我做很多事情,卻從不讓任何人知道。可他做了很多錯事,即使那是為了我。我知曉這是修真界,講究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可我不能……就算他是妖,我也認了。”似乎是因為說起了心上人,她慘白的臉頰上終于有了一絲血色。
她說着說着,就笑出了聲:“你總是和阿雪黏在一起,明明我和阿澤先定親,你們兩個呀,比我和阿澤還要肉麻,真是煩人又礙眼呢!但這兩個人呀,都對我特别特别好。就在不久之前,阿雪送了我一幅很大很大的繡圖——有房門那麼長了!都能把我的整張床榻鋪滿啦!可他身體不好,從小都隻能做些小活。也不知道,這幅繡圖他繡了多久才繡好。悄悄告訴你呀,其實,我的嫁衣也是阿雪幫忙繡好的,看不出來吧!他嘴上一直損我,卻在好多個夜晚,一針一線的幫我修好了這件嫁衣。他總是念念叨叨的,不放心我以後的生活,好想我不是姐姐,他是哥哥一樣!真是沒大沒小,哼!不過,我以後也要跟着他好好學一學刺繡了,省的他成天成天叨叨我。”
她頓了頓,極力掩飾住語氣裡的哽咽,又揚起笑意、一本正經地繼續說:“月婵妹妹更是個傻孩子,明明是所有人裡年紀最小的一個,卻總是操着最多的心。别看她平時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其實,她最聽我的話啦!陪着我上樹爬山掏鳥洞,為我背下每一次的黑鍋,陪我度過每一個難眠的夜晚,聽我講了無數的煩心事……她真好啊!那天……她說,給我準備好了大婚禮和生辰禮,今年份的,保管讓我意想不到……還有娘親身邊的林嬷嬷和阿青姐姐,爹爹身邊的王管家和柳哥哥,大家都對我特别特别好……都是特别特别好的人!我一個也舍不得和他們說再見。”
“我真的,好愛他們啊!”
共情能力極強的顔妤,早就在悄悄地流眼淚了,她努力笑出來:“這樣的日子,确實很好很好。”
“是吧,月婵妹妹一定也是這樣覺得的,我就希望——”柳夢然已經很久很久——久到她都有些記不清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了。
更何況這個人還如此贊同她、支持她。
她眼睛一下子就明晃晃地亮起來,像世間所有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一樣。
然而,她還沒說來得及把這句話說完。
她眼前的一切,都逐漸破碎成片、坍塌成墟、最後湮滅成灰。
顔妤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柳夢然眼前。
就像,千年前她留不住的人一樣。
就像千年前一樣。
柳夢然笑着笑着,就跪在地上痛哭出聲。
她緊緊、緊緊地攥着顔妤給她的那片槐樹葉子。
*
之前提到過,怨境會自動修正不該出現的劇情。
所以在原本發生過的既定事實之中,柳月婵和柳夢然沒有在這一天見過面。
于是怨境中的時間被回流到現在。
衆人繼續坐在顔妤那間待嫁的閨房之中。
不明所以的蠢萌師兄陸明軒率先發出了疑問:“什麼情況啊大家,我們怎麼又回到這裡了?我剛剛明明被狐朋狗友們拉去借酒澆愁了……”
許林琅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于是說出了自怨境以來,最長的一句話:“陸師兄你未免也太不務正業了吧為什麼在這麼緊要的關頭大家都在努力找線索而你卻去和所謂的狐朋狗友喝悶酒!”
出現了!
是許師兄的超絕肺活量!
衆人齊齊地歎了一口氣。
陸明軒滿臉不服,還想要辯解什麼。
卻被白雪薇一把捂住了嘴,按在椅子上。
阿霁及時出現,打破了這“一觸即發、一點即燃”的“爆炸時刻”。
于是衆人齊齊圍坐在顔妤房中,一雙雙好奇且充滿求知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聽阿霁講那過去的故事。
哦,言歸正傳。
“現在是時空回流之後,我們正處于大婚日的辰時。”
“在上次複盤之後,我又發現了三條線索。”阿霁淡淡地說,端的一副世外高人的範兒。
系統略有點不爽:【宿主我覺得你有點死裝。】
阿霁不鳥神金兮兮的系統。
“第一條線索,整座柳府四周布局十分奇特,我曾經習得一些關于風水的禁忌。而柳府,犯了七大忌諱中的五忌 。”阿霁移開目光,避免和顔妤對視,但通紅的耳根已經出賣了他,“陽宅風水,即關于居住環境的布局和能量流動的研究,在修真界中一直備受重視。人們相信,吉利的住所布局能招财進寶、添丁進口;而不祥之宅,則可能使屋主厄運連連。”
“最常見的忌諱有七種,柳府這一座宅子,就犯了五忌。第一忌是‘滴淚屋’——對丁财不利,特别是建在右邊,主三月内出現災禍,對應柳府右邊柳照雪所居位置。第二忌是‘停屍房’—— 對家主或中年男人不利,召血光之災或忽然死亡的禍事發生,對應柳府中央柳老爺柳夫人所居位置。第三忌是‘插翅房或藥鍋房’—— 對家中兒孫不利,要麼在他鄉艱難謀生,要麼在家中禍事頻生,對應西側柳夢然和柳月婵所居位置。第四忌是‘懸屍房’——主家中出吊死之人,導緻家運不濟,危機四伏,則對應整座柳府的布局。第五忌是‘暗箭房”’——召小人暗箭傷害,特别對子孫不利,則對應南邊柳夫人的胞妹孟清雲所居位置。”阿霁一口氣順下來,還從懷中抖一張手繪的地圖。
他把地圖放在中間,供大家查看分析。
陸明軒看了又看,以各種角度看。
根據他絕頂法修的神奇直覺,這其中一定與之前提到過的“少女起舞且自盡”的詭異獻祭,有着很大的關聯。
陸明軒又去查了。
顔妤靠坐在床上,還沒骨頭似的倚在江星懷裡。
那雙烏溜溜的眸子泛着明亮的光,撐着下巴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看。
“呃……第二條線索。”
一身藍衣的清俊少年表面上不動聲色、長睫微垂,喉結微微滾動,沉聲繼續說道:“根據多方打聽,府中家丁皆言,柳夢然很是蹊跷。”
能明确查到某人内心情感波動的系統,在他識海裡打滾,還發出兩聲詭異的笑聲:【嘿嘿宿主你的道心波動值又快超标了喲~這不是在聊正經事嘛~妤妤師妹不過是看你一眼,你怎麼還害羞上了,嘻嘻嘻嘿嘿嘿哈哈哈。她這樣盯着你看的話,你也看回去不就得了~你自己一個人自嗨個什麼勁兒!】
阿霁眉頭擰起來,暗含着惱怒的意味。
他強壓着即将生效的那個破技能——“身嬌體軟、一推就倒”,強行維持着自己無人知曉且無人在意的、專屬于大師兄的高級逼格。
系統:【家人們誰懂啊!宿主不僅是個超級不會撩的大笨蛋,還是個死裝男!】
他已經學會了如何正确屏蔽聒噪的神經病系統。
于是他語氣仍舊波瀾不起:“鎮中傳聞被惡妖所害失蹤的鎮民,每一戶每一戶人家,都在受害人被曝出失蹤的第二夜子時,收到了數箱金銀财寶和救命良藥。有人覺得蹊跷,就悄悄地調查,最終發現是這位大小姐親自放在門口的,還會在門口穿一身奇怪的白衣,做一些很奇怪的動作,還要割破掌心……鎮民們都說,她是被害人的妖邪附身了!白清鎮的人并未接觸過修行一事。更何況千年之前,仙界式微,正經門派少之又少,更别提散修。于是,鎮民把她的行為稱之為中邪。”
“這是……在獻祭嗎?”顔妤聽得心驚,卻也有了些頭緒。
陸明軒還在查。
“接下來,是第三條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