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我的主意。按照習俗,新婦九日内不得抛頭露面,可東都牡丹乃是天下一大盛景,九日後花期就過了,我為了能外出賞花,有意撺掇王爺,他受了我的慫恿,便鬧騰着要出去玩耍,又以跳湖相威脅,柳媽媽無奈,隻得答應了。”
“王爺這些年足不出戶,他身邊的人曾想方設法,勸說他出府走走,誰也說不動他,為何他偏偏就聽王妃的慫恿?”劉公公又問。
“我娘家的幼弟十歲,我常常陪他玩耍,深知孩子的心思,無非是貪吃貪玩,我身邊有個丫頭叫做秋月,她的廚藝了得,王爺十分愛吃她做的飯菜,我拿好吃的勾着王爺,騙着他聽我的話。”傅錦琢磨着說道。
劉公公默然片刻,接着問道:“端午前外出從不招搖,為何賽龍舟的時候要亮出身份?”
“我也不想招搖的。”傅錦搖頭歎息,“可柳媽媽說賽龍舟的時候,洛河兩岸站滿了人,每年都有被擠下水的,還有一年踩死過人,為着王爺的安危,特意請指揮使曾将軍派一隊侍衛,曾将軍比柳媽媽還要小心,說隻派一隊侍衛怎麼行,為保王爺王妃萬無一失,必須全副武裝,長史楊大人聽說後,又說王爺王妃成親後頭一次出門,東都城裡多少達官顯貴看着呢,王府出行該有的排場一樣都不能少,我開頭不願意,曾将軍和楊大人說,若是王妃不答應,隻能懇請王妃不要出門,我萬般無奈,隻得依了他們。”
劉公公又不說話了,傅錦愧悔道:“都怪我貪玩,皇上要怪就怪我好了。那日在觀景台上,王爺被衆人圍觀,受了驚吓,回來後一直發蔫發呆,不若前些日子活潑,我心中甚為愧疚。”
這時候福王走了進來,劉公公起身行禮,他理都不理,徑直奔向傅錦,站在了她的身後。
傅錦說聲别怕,命人搬來椅子給他,他也隻肯坐在她身後。
她無奈笑笑,對劉公公道:“王爺害怕生人,中貴人勿怪,中貴人快快免禮請坐。”
劉公公坐了回去,兩眼瞥向福王,他縮着身子,目光躲閃,不敢與他對視。
嘴角爬上一絲輕蔑的笑紋,劉公公繼續問話:“王妃可去過瀾院了?”
“去過了。”傅錦道,“去了一趟瀾院,我才知道王爺會畫畫。”
劉公公毫不驚訝,隻是輕嗯了一聲,顯見自己揣測得沒錯,皇上确實知道此事。
“王妃可去過王爺的書齋?”他又問。
“去過。”傅錦道,“雖說是書齋,聽灑掃的婆子說,王爺好些年沒進去過,隻是擺個樣子罷了,我進去瞧了瞧,文房四寶書籍器物倒是應有盡有,卻幾乎是新的,一看就沒怎麼動過。”
“瀾院裡不是還有個書房嗎?”劉公公問道。
“隻是将東耳房充做書房,以備王爺興起時作畫之用。”
“那麼,王爺會寫多少個字?”
“會的甚少,隻相當于剛啟蒙的孩童。”傅錦說着話喚聲春蘭,吩咐道:“将王爺寫的字拿來給中貴人看。”
這些日子幾乎每夜裡都會哄着他寫字,他走後春蘭就會依照吩咐,一并收入木匣之中。
春蘭将木匣捧來,恭敬遞給劉公公,劉公公接過去,拿出裡面的一摞字,一張一張,看得分外仔細。
傅錦在旁說道:“中貴人請看,筆畫還算端正的是我寫的,我寫完讓王爺照着寫,王爺隻會寫筆畫簡單的,字體還分外難看,筆畫稍微複雜些的,王爺并不會寫,而是照貓畫虎畫出來的 。”
劉公公一邊點頭一邊翻看,看完将所有的字放回木匣,說道:“咱家要将這些帶到京中,回宮給皇上禦覽。”
傅錦剛要說話,就覺眼前一花,原來是福王突然跳了起來,跑到劉公公面前一把奪過木匣,抽開蓋子,将裡面的紙張悉數抖落在地。
衆人都愣住了,平樂堂内外一片寂靜。
福王彎腰撿起地上的紙張,胡亂揉捏成團,又扔回地上,猶不解氣似的,兩腳踏上去用力跺了幾下。
傅錦待要過去,劉公公伸臂一攔,仔細觀察着福王的一舉一動,陰陽怪氣說道:“王爺是個孩子,孩子淘氣的時候,隻要不過分,且由他去。”
“他平日裡挺乖的,大概是我剛剛說他的字難看,他生氣了,他雖是個傻子,也有自尊心……”傅錦試圖解釋。
話未說完,一個紙團擲在她額頭上,疼倒是不疼,隻是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她啊得一聲驚叫,苦笑說道:“大概又嫌我說他是個傻子……”
“王妃不用忙,咱家跟王爺說幾句話。”劉公公站起身,來到福王面前,笑眯眯看着他。
福王腳下頓住,左右扭着臉,慌亂得躲避他的目光。
劉公公彎下腰,手到之處,福王慌忙挪腳,他的手動得越來越快,福王的一雙腳忙亂得閃避,他将所有的紙團撿回匣中的時候,福王已經躲回福王妃身後,瑟縮在椅子中,低垂着頭靜悄悄的。
他得意一笑,合上木匣的蓋子,躬身說道:“咱家差事已了,告辭。”
傅錦起身相送,他回頭拱拱手,說道:“王妃請留步。”
竟是看也沒看福王,徑直帶着人揚長而去。
傅錦回頭看過去,他依然坐在椅子中,卻不再瑟縮,擡起頭恨恨看着她。
“你還厲害上了。”傅錦指指他,咬牙說道,“你跟那些紙張作對也就罷了,為何砸我額頭那一下子?”
“不疼。”他理直氣壯。
“不疼?”傅錦疾步向他走去,咬牙說道,“我讓你知道什麼是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