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郭開是真的辦事。
趙王正因朝堂對趙姬母子吵起來頭痛不已。一派認為應該殺了趙姬母子,表明趙國的威嚴不可侵犯。
另一派在其中攪和稀泥,覺得主殺派太激進了,趙姬母子不是關鍵,他們身後的秦國才是關鍵。秦趙關系本來緊張,要是秦國因此出兵,趙國怎麼辦。
白發蒼蒼的老臣跪在地上,長淚不止:“趙國需要好好休息,緩一口氣。”
婢女輕柔地為趙王揉捏腦袋上的穴位。他輕輕喟歎起來。
主殺派中叫的最歡的就是趙王的弟弟公子偃。
郭開在一旁撇到公子偃言辭激烈的文書,他知道,機會來了。
在趙王的再三催促下,他裝做思考的模樣,斟酌許久開口:“臣以為,趙姬母子不足挂齒。”
他面露難色,趙王久等不到下文,睜開眼看着他,“你可以暢所欲言。”
郭開肅然垂頭拱手:“公子偃多次上書,希望大王同意他的提議,殺秦婦孺以振國威。最近,公子偃結交大臣,樂善好施,名聲極好。他的提議不能不防。若真激秦複仇,公子偃大可借‘監國’的名義攬權,大王危矣!”
趙王眉心微微一動。
王室素來有同室操戈的傳統,他下面的兄弟有好幾個都準備繼續努力,君王時時換,為什麼不能到我家呢。
郭開知道趙王在秦趙戰争後傾向保守,更想安安穩穩搞發展,“不如釋放趙姬母子,責備公子偃‘不恤民力,妄啟戰端’,一舉兩得。”
趙王揮手命身後的婢女退下,倚在案前批複文書,書房重歸寂靜。郭開卻知道,妥了!
他閉上了嘴,聰明人都知道點到為止就可以,再多說可就不明智了。
陸呦每天三頓的去邯鄲獄送東西。她将東西給獄卒,獄卒悄咪咪送進牢房。有了陸呦的照顧,每日至少熱水吃食草藥足足的。
四天後,小嬴政終于痊愈,雖然依舊一副不太有精神的樣子,恹恹地窩在芽的懷裡。趙姬如釋重負。
又過了幾天,趙姬幾人被放出去。放出去時獄卒笑容滿面地送她們離開,這一段時間可賺美了。
趙姬進來的時候孑然一身,出去的時候也是。在天牢待了些時日,肉眼可見地消瘦。
門口是等候的陸呦和辛。辛坐在驢車上,一手把着繩。陸呦看到趙姬的身影後激動的揮了揮手。
崽崽狀态終于不泛紅光了,危險解除了!
在陸呦不知道的地方,系統緩慢提示:崽崽狀态異常!異常!
可惜屏幕破碎,系統的一番忠心抛媚眼給了黑屏,陸呦完全沒看到。
陸呦打量了一番從獄中出來的幾人:“瘦了。”
想起些什麼,她猶豫了片刻,“你家宅邸被趙王收回了。”
前幾日,趙王以質子子異久不見王的名義收回了宅子,宅子中能被拿走的東西全都被來封宅的甲士收走。
短短幾日,精美的宅邸已經門庭冷落、衰草枯楊,依稀有了些破敗的滋味。
“子異在邯鄲城中的商鋪土地也被盡數收回。”
趙姬緩緩吐出一口氣,勉強笑道:“政兒沒事已是萬幸。”
趙姬是趙氏子女。
姓趙,卻和趙國的趙沒有絲毫關系。勉強攀附起來,她祖上往上數三代,勉強算是有點血緣關系。
到了她這裡,家中人丁稀少,和庶民沒什麼兩樣。但她不甘心,成了一戶豪商家中的婢女,又靠着苦功夫和自己的容貌被看重後着力培養,成了趙氏豪族的義女,有了趙氏女的玉佩,可惜玉佩雜質太多,身份水分太多。
前幾日她在牢中收到來信,家族已與自己斷絕關系。應該是擔心被她連累。
如今她手中隻剩下兩個寫着自己名字的鋪面,趙姬心中暗暗發苦。
陸呦打斷趙姬的思緒:“先回我家吧。我家雖小,但三個人和一個孩童還是裝得下的。”
趙姬不允。
陸呦一揚眉:“我可有人質。”
她将小嬴政抱進自己懷裡,小崽子啊啊兩聲後在她懷裡蜷着,兩隻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盯着陸呦。
嬰孩嗜睡,再加上又生病了。嬴政這幾天隻從趙姬口中得知他們在天牢,以及有個叫陸呦的人每日為他們送東西。
他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今天出獄,嬴政難得見到了人。他已經快一歲了,眼睛能夠清晰視物。他盯着陸呦,确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這個人是誰?
陸呦一刮小嬴政的鼻子,“怎麼,你小子還真認得人?”
幾日的生病小崽子也瘦了很多,兩側的嬰兒肥都癟了。陸呦心疼地戳了戳嬴政的小臉。
嬴政老大不樂意。
陸呦一馬當先上了驢車,被威脅的趙姬老老實實地上了車。芽和棠聲稱她們和女君同坐一席有失禮儀,堅決推拒。
幾人隻能以這種奇怪的組合慢悠悠回家。
嬴政正仔細思考出現的變數。前幾日他以為的有甜味的毒藥,其實隻是一碗撒了糖的白粥。
嬴政大夢初醒。
終于意識到他逆時間長河而上,由大權在握的始皇回到了自己最年少無力的時刻。
他站在周歲的自己旁左右張望,在記憶角落裡翻了又翻,找到他上輩子從未出現的一個變數——陸呦。
理智很難控制嬰孩好奇的天性。
小政崽第一次看到驢,難得打起精神,圓眼睛盯着驢子不停擺動的尾巴興奮得不得了。
深沉的思考被驢子身後那條甩來甩去的尾巴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