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凝固下來,忽聽一人仰天大笑:“本王活了這麼多年,見過宮裡的女人打架,還沒見過打到水裡去的!”衆人聞言皆掩嘴偷笑。
樂白開口解圍道:“讓大哥見笑了,她們前幾日剛入宮,還未适應宮裡規矩。”原來方才大笑那人是端王宇文拓。
紀啟明愠怒的目光在楊章二人身上打轉:“若是探讨學問,怎麼會落了水?入宮時嬷嬷們教的禮節規矩都忘了?”
“夫子說得正是。”楊柯一個心急說秃噜了嘴,趕忙改口,“正是……正是探讨得入了迷,才不小心跌落了水裡。”
一聲低沉的嗤笑不遠不近地傳來:“紀夫子,這就是禦書院今年新招的伴讀?你們的遴選風格還真是别出心裁。”
楊柯擡眸望去,說話之人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身姿挺拔,負手立于宇文拓身側。
她不禁呆在原地,并非因為對方面容俊美,而是此人與紫英閣的那位俠客長得一模一樣——不過他的眉宇已是截然不同,更不似那晚的溫和戲谑之态,反而是撲面而來的冷傲。
章可馨本埋着頭乖乖認錯,一聽到他的聲音,立馬直起身指着楊柯告起狀來:“二哥,方才她自己不小心落了水,還想栽贓到我頭上,要打我呢!”
楊柯心中一驚,他竟是羲王宇文泰!那他和逍遙居又是什麼關系,難道是她認錯人了?
宇文泰察覺到楊柯的目光,也微眯起雙眼,開始打量起她來。
劉悅當即附和:“望殿下明鑒,臣親眼看見她動手打可馨!”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宇文拓對着一旁半身濕透的雲昌吉道:“喲,雲兄也來了?”語氣中滿是嘲弄,“怎麼,你也跟她們一起探讨學問了?”
衆人又是一陣低笑。
雲昌吉正色道:“回禀殿下,臣見她二人争執起來,便想出手拉一把。”
宇文拓哂笑道:“故而拉進水裡了?”
楊柯見狀解圍:“殿下誤會了,臣不小心失足掉進湖裡,幸好雲公子伸手相救,才撿回一命。方才跟章姑娘開了個玩笑,沒想到她竟以為是我惡意出手。”
章可馨立刻回嘴:“楊柯,你别歪曲……”
“你就是楊柯?”宇文泰聽到她的話中的名字眼眸一亮,目示其噤聲。
楊柯道:“回殿下,臣是楊柯。”
風吹過,他的袍子被輕輕扯動,眉眼也落着冷意:“原來你就是李太傅的關門弟子,沒想到師父竟會收個鄉野丫頭。”
他口中的李太傅便是李元。宇文拓與宇文泰是宮中年紀最長的兩位皇子,也是李元卸職前唯二教過的學生。
聽他這話,方才的疑惑頓時被楊柯抛到九霄雲外,她壓着怒氣道:“若按殿下所說,師父也教出了您這等刻薄之人。看來咱們還真是‘同宗同門’。”
“呵,倒是伶牙俐齒。”宇文拓搶先開口,身上的紫金長袍流光溢彩,他轉頭瞧了宇文泰一眼,突然看好戲一般笑了,“二弟,這女人還挺有趣,不僅打了可馨,還有膽子來冒犯你。”
宇文泰并未發怒,語氣滿是閑散:“無知者無畏,也不知道師父從哪裡找來的徒弟。”
楊柯道:“臣确實無知,但也懂得尊師重道,不會像某些人,學了滿腹經綸,卻用來中傷同門,實在是有辱師門。”
宇文泰這才凝眸細看起她來,良久後啟唇道:“你所謂的尊師重道,難道就是口出狂言,目中無人,在外敗壞師父的名聲?”嘴角扯出一個冷笑,“中傷同門?我宇文泰行事向來光明正大,從不背後傷人。”
楊柯揶揄道:“口出狂言、目中無人的好像是殿下您吧?不過您最好行事磊落,也斷然不會效仿那些仗勢欺人、以權壓人之輩。”
她的語氣逐漸加重,宇文泰神情倨傲地凝視着她,楊柯也毫無畏懼地回視,兩人便這樣僵持着。
樂白趕緊解圍:“阿柯她們年紀尚小,露出些童稚心性也是正常,倒是給咱們這冷清的宮裡帶來不少樂趣,前幾日宸妃娘娘還在跟我說,宮裡太安靜沒生氣呢。”
宇文拓把玩着手裡的珠串,搖着頭,頗為惋惜地說:“紀夫子,我看這種事最好還是懲戒一下,不然天下人都以為皇宮是随便來往的地方。”
樂白急道:“大哥,她們素來規矩得很,懲戒還是算了吧。若是嚴加管教,恐怕坊間會議論皇家。”
宇文拓挑起眉毛,問向宇文泰:“二弟認為,該如何是好呢?”
“樂白的顧慮不無道理。但是皇家威嚴不可妄議,”宇文泰特意停頓了一瞬,對着楊柯漠然一瞥,“念在二人初犯,就勞煩紀夫子費心教育了。”說完,視線落到雲昌吉身上,“昌吉,你随我回武華殿去吧。”
“是!”雲昌吉也向紀啟明行禮,又趁機沖樂白三人使了個眼色,颠兒颠兒地跟着宇文泰走遠。
“快起來吧,阿柯,可馨,我不管你們之間到底有何沖突,但若此事再次發生,”紀啟明停了停,略了一眼她倆的神色,“你們都是聰慧機敏之人,我想不必為師贅言。”雖然仍在責怪,但語氣已經緩和了很多。
二人齊聲應道:“多謝夫子!”
待他們全都離開,楊柯支起身子站了起來,跪了這麼久,下半身早已腿軟筋麻。還不等她站穩,忽聽身側傳來一聲嬌怒:“楊柯,今天的事你不要以為就此罷了,從今往後,有我在,就沒你的好日子!”章可馨說完便扶着頭上的鳥窩悻悻離開。
“以後小心點!”劉悅也叫嚣一聲,接着跟在她屁股後面走遠了。
楊柯沒力氣再去同她們争嘴上的輸赢,腦子裡思忱着另一件要事。
樂白望着二人遠去的方向忿忿道:“章可馨和劉悅屬實可惡!”
楊柯安慰道:“少跟她們接觸就是。今日這麼一鬧,想來她們以後也不會多嚣張。”
樂白聽言點頭:“說得有道理。”
楊柯為了讓她放心,雖嘴上這麼說,但心中實在不平。自己無拘無束地長大,進宮以後竟屢遭束縛,即便是為以後的江湖事業,也不至于如此。她的腦子裡隻有一個聲音:必須要逃!
可是,光憑自己的力量何以撼動這一整座皇宮?宇文泰冷漠的眼神又跳進了她的腦海裡。難道他就是那晚的大俠?不,那樣的眼神,絕不可能出自同一人。若她能找到逍遙居,找到那位大俠,即便不能加入,但至少這三年有他們的幫助,日子也會好受許多。念及此,她心中更加堅定了,為了自己的幸福,一定要親自去一趟逍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