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漸漸大了起來,覆蓋原本蕭晏舟走過的痕迹,又覆上新的輪椅車轍。
蕭晏舟行至宮門,幾乎全身沾染雪色。
今夏趕忙上前,将印刻海棠的竹傘往她頭上打。
面前投下片片陰影,蕭晏舟恍惚擡眼,卻在看清的瞬間沉眸。
聲音和雪般冷冽:“走吧。”
一行人回到公主府時已是午時。
風雪已有漸息之勢,重見天光,朱雀街頭喧鬧起來。
抖落衣襟殘雪,蕭晏舟解下大氅,徑直往書房而去。
彼時的雲四在房中等待多時。
房中依舊溫存着前夜未燒完完的炭火,餘燼成灰,在窗柩的日光下飛舞。
雲四似乎很急,率先開口道:“公主,雲七傳信說,祝辭遭遇刺殺後順利返京,明日午時便可抵達。”
蕭晏舟來回踱步,思慮着。
雲四焦急的眼神随着她一同移動。
“紅粵樓已被皇後的人發現,立馬将紀顔汐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可……公主,上京吃人不吐骨頭,這兒沒有安全的地方。”雲四沉眸吐露真相。
蕭晏舟已被衆多雜事擾亂心緒,腦海思緒交纏亂麻一團。
她合眼仰着頭,倚着窗柩,面頰沐浴在冬日旭陽之下,緩緩開口:“那就将人帶回公主府。”
這一次由我護着你。
雲四點點頭,正想退下讓自家公主好好休息會,卻被叫住。
“明日讓紅粵樓準備上等隔間,揚州之事該推上日程了。”
雲四不禁疑惑,“公主,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五日後的三司會審嗎?”
“一個三司會審而已,扳不倒皇後,扳不倒李青钰。皇帝不傻,就為了那麼點糧食與戰馬和錫鐵為敵?這件事至多讓他心生懷疑罷,我要的是懷疑成真,一擊緻命!”
雲四應聲退下,将門輕帶上,房中隻剩蕭晏舟一個人。
蕭晏舟緩緩起身,呼出口濁氣,走至書案前坐下,就這樣趴着,直至清淺綿長的呼吸聲傳來。
尚書令府。
李青钰自下朝之後一直便坐在院中庭院,靜靜看着正中的棋盤。
這是他與府中幕僚蔣澈昨日所下殘局。
李青钰棋差一招,滿盤皆輸。
白玉黑棋前,庭中爐火熾熱。
帷幔之外,不大的湖面落滿殘雪,極天一色,滿目清白。
李青钰端坐棋盤前,褪下紫衣的束縛,換上一襲青竹白衣,黑發銀絲梳得齊整,頗有閑情逸趣。
半生官場的威壓依舊震懾人心,一雙淩厲的黑眸似能看穿所有伎倆。
此時的目光落于木色棋盤之上,瘦削的指節觸着溫涼棋子。
另一邊的那人眼神威眯,狹長的眼中注視着裡李青钰一舉一動。
清越聲響終是落下。
聲聲嗤笑,驚醒執棋的李青钰。
蹙眉看着自己落下的棋子,李青钰心下不由煩躁,多年的閱曆也壓不住他不被信任的氣悶。
蔣澈盤腿随意坐着,看向亭外水天一色的景色,伸過懶腰,聲音清亮悅耳:“大人,收收心吧,近日的棋局都沒赢過我。”
李青钰不言語,眉頭皺眉深如刀割。
又是一聲嗤笑,蔣澈揮揮手,拖着不大合身的衣擺晃悠而走,嘴裡揚聲高呼:“最是可憐多情人啊。”
身後的李青钰眸中盡閃偏執,心間壓抑的氣憤終于爆發,拂袖将面前棋盤盡掃于地。
黑白棋子碎屑迸濺,似白雨跳珠,陣陣清越響聲,最終歸于一灘死水,化作片片沉寂。
李青钰胸前不可抑制的起伏着,一慣保溫潤的臉被憤惱撕扯。
偏執而又病态的心理在這一刻得到釋放。
下一瞬,李青钰又恢複成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尚書令。
“來人,給我盯好霁月宮,有任何情況随時來報。”
放你自由卻防備我、不信任我,那就休怪我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