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大人,國師大人?”
落日熔金,入目是一片沙地塵煙,馬蹄踏着震顫的大地,混着阿依焦急的呼喚聲,讓葉熙熙漸漸回神。
急促的馬蹄聲停下,異族少年翻身落馬,走到她們二人身邊,他眼下有一道極淺的刀疤,操着一口生硬的漢話:“你,怎麼,來?”
阿依自從來到這裡,一身褴褛換作甲衣羽盔,就連眉眼也英氣了些。
她圓睜着眼,似是不敢與眼前人相認:“世子?”
說着就要下跪。
葉熙熙連忙把人攔住,捂住阿依的嘴,在她耳邊小聲提醒:“他是你那位世子的前世,别亂叫。”
“……”阿依一臉惶恐,她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葉熙熙的手,拼命搖頭。
在她眼裡,葉熙熙身份尊貴,不能越了規矩,對她一個奴隸舉止親昵。
待嘴巴恢複自由,她急忙跪在葉熙熙面前:“國師大人,奴失禮了,求國師大人赦罪。”
異族少年驚訝地看她下跪,朝着一團空氣喃喃自語。
葉熙熙有些頭疼。
這應該是她穿書以來最難帶的npc。
好在這裡的人都看不見她,她攙起都成篩子的少女,叮囑她:“阿依,你現在是将軍之女,你見過哪個将軍的女兒自稱奴,還動不動就下跪嗎?”
阿依愣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明白自己現下的處境。
“别忘了你回到前世是為了什麼,”葉熙熙提醒道,“你現在要好好扮演魏将軍的養女,翊夫人的細作,但是你不能殺人,也不能讓他,”她朝異族少年揚揚下巴,“你家世子的前世,殺人,記住了嗎?”
阿依點點頭,似乎是記住了。
異族少年炯炯注視着阿依,張了張嘴,奈何沒學過幾句漢話,連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但是他的臉很快浮上一層绯紅,學着阿依的樣子,面朝落日下跪,說了些她們聽不懂的話。
葉熙熙:“……”
話落,少年起身,對阿依鄭重道:“你,我,好。”
阿依顯然還不适應身份的變化,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但好歹能忍住不跪人了:“……您在說什麼,阿依聽不懂。”
“漪姑娘,可算把您找着了,”一聲叫喊打斷了他們,年長的宮人匆匆上前,對阿依行禮,“君夫人召見您呢。”
“我該走了,”在葉熙熙的提醒下,阿依連忙和異族少年告别,“我還會來看您——你的。”
少年眼睛明亮如星子,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微微一點頭。
離開馬場,宮人将她們三人帶到一處偏殿,同裡面的人通報了一聲,便退下了。
阿依偷偷往殿内一望,一道彩漆屏風隔絕了她的視線。從雕花镂空之中,隐約可見一個女子的身影。
“魏漪。”夫人喚她,聲音清冷,不怒自威。
阿依有些害怕,好在還有一個隐形的葉熙熙在背後扶着,這才一步一步走到屏風前:“見過君夫人。”
“你見過他了?”
阿依愣了一會兒,才想明白這個“他”是指何許人也。
“是。”
片刻,淺淡的聲音飄出屏風:“他最近如何?”
這個“如何”,問的肯定不是浮于表面的事,但該怎麼回答,阿依和葉熙熙都沒有頭緒。
她隻能硬着頭皮答了個“一切如常”。
意料之中,夫人對她的回複十分不滿:“魏漪,我讓你監視魏常和木姜已有一年,我想聽的不是簡簡單單一句‘一切如常’。”
葉熙熙思忖,翊夫人把魏漪安插在魏常身邊,究竟是為了監視他,還是想趁他不注意,把叛國的僞證藏在他身邊?
看阿依深深地低着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夫人頓了頓,居然笑了:“罷了。我記得囑咐過你,要好好練騎射,最近可有長進?”
葉熙熙心道不妙,阿依從來沒碰過弓箭,這會兒要是讓她展示,肯定會露餡。
卻不想阿依竟應下了:“回夫人的話,有長進。”
夫人颔首:“明日便是燕射禮,莫要辱沒你将軍之女的身份。”
說曹操曹操到。宮人禀報:“夫人,魏将軍請見。”
“你先退下吧。”夫人對魏漪說完,吩咐宮人宣魏常進來。
阿依低着頭,乖乖走到殿外,眼看就要和魏常迎面碰上,葉熙熙把她拽到一邊,示意她藏好。
兩人屏住呼吸,偷聽殿内的談話。
“……為探查其下落,臣請再赴猃狁。”
夫人隻說了兩字:“不準。”
“夫人,倘若神兵落入猃狁部族之手,天下必定大亂。”魏常堅持,“如今西北邊境不甯,南有衛述虎視眈眈,倘若沒有神兵破局,我朝隻怕岌岌可危。”
“你若顧忌猃狁,便率兵去讨伐;你若擔心衛述,便向國君請命出使南下。”翊夫人道。
“夫人為何不肯考慮臣的提議?”魏常的聲音中透着薄怒,“得神兵者得天下——”
“放肆。”翊夫人冷冷打斷他,“好一個得神兵者得天下,敢問将軍,我朝曆代君主難道是都靠神兵建功立事的?我朝征伐猃狁數十載,即便沒有神兵,照樣打得猃狁丢盔棄甲。”
她譏諷道:“魏将軍是個有主意的人,從前不惜違抗軍令,深入猃狁部族調查神兵之事。現在想必也不會将我的話放在心上。”
魏常連忙解釋:“臣是奉君上之意——”
“别以為把那昏君搬出來,我便奈何不了你了。”翊夫人厲聲道,“昏君沉溺巫風,最信鬼神之事,你糊弄得了他,糊弄不了我!”
良久,她輕歎一聲:“你是朝中為數不多的将才,切忌怪力亂神。退下吧”
葉熙熙在殿外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