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當朝君夫人,亦是戰功赫赫的女将,曾深入猃狁三次,大勝而歸。
國君信仰巫風,總認為人的力量遠不及鬼神。
她從來對此嗤之以鼻。前朝的江山,是先祖打下來的,如今的國,亦是她帶兵來守,從不見有神仙下凡相助。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人的國家,隻能由人護住。
後來,國君從巫師口中得知猃狁有神兵的存在,但不知道神兵在何處。
得神兵者得天下,這是巫師說給他的話。
國君心動,得母親太夫人的默許,派大将魏常去攻打猃狁,但打仗隻是一個幌子,魏常假意投誠,而後留在猃狁,暗中探查神兵下落。
三年後,魏常帶着猃狁首領的項上人頭回朝。國君親自宴飨犒勞他,她亦在其列。
她垂眸,聽魏常講述此行遭遇的種種兇險。
據他所言,猃狁首領會定期帶親信和巫師去沙漠深處祭祀。
他多次跟蹤祭祀人馬,奈何他對沙漠實在陌生,又或許是猃狁人實在狡猾,每次途中,祭祀隊伍總會在他眼前消失,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跟上。
話落,魏常示意部下将異族少年帶上來。
翊夫人第一次見到他,隻覺得少年雙目銳利如鷹隼。
然而再桀骜的鷹,來到中原的土地,也隻能暫時掩藏鋒芒。
“君上,”他站到少年身邊,禀明國君,“臣無能,未曾查明神兵所在,但臣找到了知曉神兵下落之人。”
“此人名為木姜,是臣在猃狁部族中策反的人。”
魏常多次暗中跟蹤祭祀人馬,雖謹小慎微,但難免被人察覺到異常。
而最先發現他形迹可疑的人,便是木姜。
但木姜并未告發他。他與部族首領有血海深仇,之所以留在部族,隻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報仇。
木姜說自己知道神兵的大緻方位,兩人很快達成交易,魏常幫助他斬殺部族首領,而木姜要協助他找到神兵。
兩人謀劃扮成喽啰,混入祭祀隊伍,然而還未實施,便被部族中的巫師覺察。木姜中了巫術,險些喪命,而魏常當機立斷斬殺了巫師,才讓少年撿回一條命。
後來他們二人暗中勾結一事敗露,生死一線,于是兩人通力斬殺了首領。
魏常知道自己的卧底身份敗露,為了保命徹夜逃離猃狁,不想回到邊關後,沒過幾天,又遇到了木姜。
原來少年被部族當成了勾結中原人的叛徒,現在無處可去,萬般無奈隻能來找他。
“臣心中權衡一番,覺得留着他還有大用,便将其帶回中原,聽憑君上吩咐。”
聽他講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國君大喜,當即下令,命魏常木姜即日啟程,率精銳進入沙漠去找神兵。
她一直在旁邊聽幾人談話,并未開口打斷,直到此時,才悠悠問道:“魏将軍,人中了巫術,是什麼樣子?”
她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你言,木姜中了巫術,有性命之虞,世上當真有這般厲害的巫術嗎?”
“臣心知此行所見過于玄妙,夫人不信亦在情理之中。”魏常流露出惋惜,但仍信心十足。
因為他知道,有一個人最信這種玄妙之事,那便是國君。
未等國君發話,她停杯投箸,态度顯而易見:“此事不易操之過急,魏将軍剛回來,便好生歇着,等到養好精神再去也不遲。”
因她的反對,尋找神兵一事暫且擱置。
接下來的一年時間中,她一直暗中派人監視魏常木姜兩人,也曾親自召見魏常議事。
而木姜,說來有幾分耐人尋味。第一次見少年,她便察覺到他對自己的關注。她認得那種眼神,是一個男性對女性的欣賞,這種眼神她鮮少在旁人眼中見過。
國君懼她。她大婚那日,為了不讓他碰自己,一把抽出佩刀插進床中間。面對森涼的白刃,男人的臉都吓沒了血色。
部下畏她,她曾騎馬沖進百人隊伍中,一刀殺數人。亦曾手握弓箭,取百丈外敵人性命。
隻有少年帶給她如此新鮮的感受,她開始留意少年這個人,但她始終銘記,他來自猃狁,是她的敵人。
少年似乎察覺到她對自己并不排斥,之後每次她去校練場騎馬射箭,少年都會出現。
少年從不吝惜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精湛的騎術和射藝,而收到他挑釁而滿懷期待的的目光,她便也放開手腳,讓他見識一下中原女子的力量。
經過數次莫名其妙的“比試”,兩人旗鼓相當,彼此也多了幾分賞識。
秋收的燕射禮前,少年偷偷送了她一枚簪子。簪子為香木所制,手藝略顯粗糙,但勉強能用。
簪子的含義,兩人心知肚明,她輕輕一笑,在他面前将簪子插進發中,也沒有錯過少年臉上的薄紅。
燕射禮中,她開弓便射中兩隻野兔,狩獵正在興頭上,卻不慎弄丢了簪子。
她翻身下馬,循着來路仔細尋找,卻意外遇到了熊。
臨危不亂,她射出兩箭,正中熊眼。将大家夥激怒後,她敏捷地穿梭于林木中,隻待時機合适,再抽刀将其一擊斃命。
此事,少年吹着骨哨,從天而降,二人合力殺死了熊。
危機的餘韻還未褪去,少年朝她伸出手,掌心赫然是那枚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