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總是教室最安靜的時刻。

早自習剛結束，有三分之二的學生都趴在課桌上補覺，少數不困的學生也自覺降低了音量，安安靜靜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教室一角，沒穿校服外套的少年将衛衣帽子扣在頭頂，臉埋在臂彎裡睡得正香。周圍的學生不想擾了他的好夢，進出時都小心翼翼地放輕了動作。

有沒來得及吃早餐的男生擠開其他人第一個沖出教室，打算百米沖刺到小賣鋪覓食一番，卻在教室門口被抓了壯丁，隻能不情不願地繞回來喊人：“飛哥，門口有人找。”

“飛哥？”

扮演傳話筒的男生戰戰兢兢地喊了兩遍，被叫做飛哥的少年才慢吞吞地擡起頭。他的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但上挑的眼尾自帶一股淩厲的特質，半垂的睫羽遮不住他眼底的困倦，整個人由内而外地散發出一股“打擾我睡覺的人要倒黴了”的氣息。

男生咽了咽唾沫，趕在許原飛開口之前解釋道：“飛哥，一班的學霸又來找你了，正在門口等着呢。”

聽到“一班的學霸”幾個字，許原飛臉上的倦意和不爽瞬間消弭，雖然他沒有露出笑容，但身周的冷意明顯消散了許多，仿佛剛剛那一瞬的低氣壓并不存在。

“我知道了，謝謝你。”許原飛站起身，個子竟比教室裡的大部分人都高出了半頭還多。這個身高讓他的壓迫感更強，傳話的男生趕緊跑路了。

江予欽就在教室門對面的窗台邊等着，見許原飛出來，立刻露出明朗的笑容，沖他招了招手：“大飛，這邊。”

許原飛上前兩步，正要開口說話，就被江予欽給一把按到了懷裡。他們兩個的身高差不多，江予欽這突如其來的一按，兩個人的鼻尖險些撞到一起，好在許原飛的反應足夠敏銳，及時向後躲開了。

兩人維持着這個尴尬的姿勢大眼瞪小眼了幾秒鐘，許原飛先察覺到了江予欽的異常，他倒退半步，疑惑地打量起江予欽的面容，問道：“這是怎麼了？”

江予欽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沒法解釋，隻能哈哈兩聲搪塞過去：“沒什麼事，我這不是想你了嗎。”

許原飛并沒有被糊弄過去，接着問道：“怎麼突然來找我？”

江予欽幹脆将手搭到許原飛肩膀上，笑着湊過來做了個鬼臉，反問道：“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許原飛被他逗笑了：“當然能，你什麼時候想找我都可以來。”

他自到校起便一直趴在桌子上補覺，臉頰被校服袖口的紋路壓出一片雜亂的紅痕，頭發也被衛衣兜帽壓亂了，幾縷短發不聽話地翹着，看上去有些滑稽，卻絲毫不影響他的俊氣。當他露出笑容，眉眼間的淩厲特質便被淡化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清爽又陽光。

江予欽卻不知想起了什麼，望着許原飛的笑臉露出了恍惚的神色。

他沉默片刻，伸手将許原飛頭頂那叢東倒西歪的短發理順了，才問道：“你昨晚是不是又去網吧通宵了？”

他們就讀的易城一中是寄宿制學校，每兩周放假一天，這一天學生可以自由選擇回家休息或是留校自習，隻要在周一早晨按時返校就行。也有不少學生會趁這個機會到校外的小網吧通宵奮戰，狠狠過一把網瘾，教導主任經常在周日晚上到學校附近的網吧裡搞突襲，每次都能抓到不少違紀的學生。

“是，”許原飛坦率地點點頭，緊跟着問道，“你飯卡裡的錢還夠嗎？這周末我又賺了三百多，我飯卡裡還有錢，你看要不要先充到你飯卡裡去。”

别的學生周末去小網吧通宵是為了過一把網瘾，許原飛卻是為了賺他們兩個的生活費。

江予欽歎了口氣，換上嚴肅的神色，攥住許原飛的手腕對他說：“大飛，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嗎？每個月一千塊錢的補貼，我們兩個人就有兩千，已經足夠花了。答應我，以後别再做陪玩，也别去網吧通宵了，好嗎？”

許原飛面露遲疑：“可……”

兩千塊錢聽起來不少，可對他們兩個高中生來說實在不算多。他們都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飯量不小，衣服又總是穿不了幾個月就不合身了。還有學校裡的開支，雖然校方減免了他們的學費，但資料費也是筆不小的負擔，何況他們将來還要上大學……

江予欽知道許原飛的擔憂，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嚴肅又堅定地告訴他：“我們會有錢的。上大學之後我們可以申請國家助學貸款，還可以出去兼職，以後我們會越來越有錢的。”

許原飛心底疑窦叢生，他不知道江予欽這是怎麼了，一大早從五樓火箭班的教室跑到二樓來找他說這麼嚴肅的話題，但江予欽很少露出這麼鄭重其事的神色，所以許原飛也莊重地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你還要答應我，”江予欽掰着手指頭數道，“第一，不許熬夜，早睡早起；第二，按時吃飯，吃食堂的正經飯菜，不許吃泡面糊弄；第三，每天堅持去操場鍛煉，就跑個……一萬米，怎麼樣？”

許原飛認真地聽着，聽到最後的一萬米時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一萬米會不會有點多？”

“不多吧？”江予欽心虛地眨了兩下眼睛，“一圈四百米，一萬米也就二十五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