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呸。
行泥馬個大禮啊。
……
李元徹氣不打一處來,掙紮着就要起來,可他半邊身子還麻着,這麼一用力非但沒起來,反而重新摔了一跤,這次是頭臉着地,李元徹顧不得多想,連忙伸出兩隻手做沖擊緩沖。
結果,這個姿勢更奇怪了。
就像是給時傾塵磕了個頭。
太丢人了……
李元徹不敢睜眼,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有多丢人,如果他手中有劍的話,隻怕第一劍不是刺向時傾塵,而是刺向自己。
這時候,李元徹手下的人終于反應過來,他們努力憋住笑,換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沖上去将自家主子扶了起來,其實他們不換也無妨,畢竟,李元徹從始至終就沒睜開過眼睛。
剩下的人就管不了這許多了,一個個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笑得前仰後合,眼睛就沒從李元徹身上挪開過,生怕錯過什麼精彩的瞬間。
李元洵輕咳一聲,适時開口,“今日發生了許多事,三弟想是累着了,先回去歇着罷,這裡有為兄替你料理,放心。”
放心?
哼,沒你我還放心些。
若在往常,李元徹定然要争一争,不過這次嘛,他臉都丢盡了,也就順着話頭下,裝作一副精神不濟累着了的模樣。
“皇兄不會置父皇的旨意于不顧吧?”
“自然不敢。”李元洵沖天邊高拱手,“父皇旨意上說得明明白白,敕命本宮帶燕世子入長安城,這樁事,本就是父皇給本宮的,如今合該由本宮來辦。”
“押”與“帶”,一字之差,千萬之别。
李元徹明知李元洵偷換概念,可他也無可奈何,殺掉時傾塵的機會已經過去了,他隻能将這筆帳默默記在心底,等着回京之後再算。
李元徹觑眼瞥了一下時傾塵,見他也正在看着自己,心又是突突一跳,趕緊在衆目睽睽之下溜之大吉了。
李元洵伸手,想要扶起時傾塵。
時傾塵微一側袖,避開了他。
生死關頭的一刹那,千萬種記憶湧上心頭,李元徹說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可時傾塵心中又何嘗不是存着許多疑問,那一聲“皇弟”讓他理出一條思緒。
“太子殿下方才說什麼?”
李元洵被問得一愣,他摸着後腦勺,回憶着,“這樁事,合該由本宮來辦?”
“不是這句,再往前。”
李元洵擰眉思忖,“這裡有為兄幫你料理,怎麼了燕世子,你問這個做什麼?”
時傾塵搖頭,他問的也不是這一句,李元洵怕是已經不記得了,自己方才情急之時脫口而出了一聲“皇弟”,無心者聽了,自然以為這是李元洵在喊李元徹。
可李元洵對李元徹,素來是喊“三弟”的,又或者是“三皇子”,那麼,他方才的那聲“皇弟”又是在喊誰?這一群人裡,還有哪一個擔得起“皇弟”這個稱呼?
“無事。”時傾塵笑了笑,“我能問太子殿下一句話嗎?”
“你問。”
李元洵莫名有些緊張,他喉結微動,神情嚴肅,隻當時傾塵要問自己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卻見時傾塵拂了拂衣角的泥污,不緊不慢地說,“我餓了,有吃的嗎?”
李元洵微張着嘴,滑到一半的喉結卡在正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用力咽了口吐沫,差點沒嗆出聲,“你說什麼?”
“我朝對待犯人一向寬宥,太子殿下總不至于連口吃的也不肯給吧。”
“嗐,燕世子這是哪裡話,有有有,我這就叫人去準備。”
時傾塵垂眸一笑,稱了聲謝。
李元徹帶來的人所剩無幾,一部分是剛才就跟着走了,還有一部分是嫌自家主子丢臉,後來也陸續偷偷溜走了。
此刻周圍基本上都是十率府和林府的人馬,這些人自然不把時傾塵當囚犯看待,不過眼下局勢不明,他們也不敢貿然讨好,免得平白給自己和家人招惹了麻煩,因此隻和他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遙遙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時傾塵站在衆人目光所矢處,微微垂着眼,仿佛方才的那一切都是假象,他依舊是那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弱書生。
一粒小石子從他指間滑落。
這是最尋常的石子,輕而小,薄而糙,任誰看見了都不會想到,方才,就是這粒小石子折斷了李元徹的禦賜寶劍。
方才的一刹那,有如靈光乍現,時傾塵恢複了些許上一世的記憶,除了那些說不清是非對錯的恩恩怨怨,還包括他後來為了起死人肉白骨修煉的種種禁術,所謂禁術,自然是能達到非常人之境,譬如以石擊劍,威力競勝百萬雄師。
其實,若在時傾塵内力鼎盛之時,即便無此禁術,他也能做到,不過方才他中了李元徹的暗毒,内力無從施展,千鈞一發之時隻得兵行險着,起用禁術。
世間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勞而獲的,禁術亦然,這些招式之所以被列入禁術,就是因為損耗太大,得不償失,譬如方才的輕輕一擊,代價卻是千百倍地損耗心力。
時傾塵喉嚨鹹腥,嘔出一口血來。
這一幕,恰巧被折身回來的李元洵撞見,他差點沒跌了手中的托盤,忙不疊趕上前來,“燕世子,你沒事吧?”
時傾塵唇畔落着星星點點的鮮血,紅而豔,他笑了笑,挽起一個淺淡弧度。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