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溟不動聲色,皇伯父不想明說,所以回避了關鍵信息,他隻說神武軍的統領之權在自己人手裡,那麼,盧太尉算是自己人嗎?
晉元帝回過神來,見顧九溟還跪着,伸手指了指:“快過來,到朕身邊來。
告訴朕,你查到什麼了?”
顧九溟挨到晉元帝身側,低聲道:“臣侄查到,有人在打魚符的主意。
果然如此,晉元帝眸光幽深。
京都皇城内共有兩隊兵馬:禦林軍和神武軍,各十萬。
禦林軍乃皇城司主要兵力,聽從皇帝的虎符調遣。
神武軍則曆代由執掌軍政的太尉統領,魚符也在他手中。
雖然神武軍這十萬兵力在數量上和大晉朝的總兵力相比,算不得多。
但若有人觊觎皇權,在出其不意之時利用魚符,号令十萬神武軍撬開宮門,哪怕是禦林軍也未必抵擋得了一時。
晉元帝後背升起一股涼意,前朝的四大家族近來蠢蠢欲動,兩個皇兒之間的紛争亦是愈發激烈,大晉朝看似平靜的局面下暗潮洶湧,頗有山雨欲來之勢。
他才動了心思将侄兒拉回皇權中心助他穩固朝綱,就查到有人在打魚符的主意,此舉意在皇權,已然突破了皇帝能夠容忍的極限。
“九溟,你盡管放手去查,最後不論查到誰,都直接報與我知。”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暗沉:“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興風作浪。”
顧九溟稽首,向皇伯父領旨謝恩。
一個尖細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皇上,蔺相來了。”
“哦?快請。”晉元帝精神振奮,顯然高興了不少。
“是。”小太監下去傳旨了。
“九溟啊,”晉元帝欣慰地看向侄兒,“你好些日子沒見老師了吧。正好,一起見一見。”
顧九溟卻沒有立即起身,“回皇祖父的話,臣侄還有一事相求。”
“哦?”
*
皇宮,禦花園。
曲徑通幽處,顧九溟與蔺丞相一左一右漫步而來,兩人相談甚歡。
蔺相年過四巡有餘,他面白無須,氣質儒雅,是當朝大儒之一。
“九溟啊,算起來,你我師徒二人有五年沒見了吧。”蔺相歎道。
“老師的記性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顧九溟颔首。
“這次見你,感覺你成長了不少,不再是當初那個一意孤行的少年了。”蔺相看他的目光裡滿是贊譽。
“如果沒有老師當年的悉心栽培,循循善誘,九溟自知也不能走到今天。”顧九溟誠懇道。
“你過謙了!”蔺相走到石桌邊坐下,示意顧九溟也坐,“九溟啊,你自小就是一個有抱負有遠見的孩子,你的皇伯父對你期望很高。
這些年你在民間曆練,又去六部輪值多日,為師想問你,現在可有了自己的見解啊?”
顧九溟垂眸思索:“這些年在百姓中經曆的越多,就越能感受到法度對朝廷的重要性。
換言之,相對公平公正的法度與量刑對大晉的安定和百姓的安居非常重要。”
話到此處,他卻停了下來,看起來有些猶豫,沒再往下繼續說。
“呵呵,”蔺相慈愛的看着他,“看來,你心中仍有疑惑啊,來,說給老師聽聽。”
顧九溟自嘲地勾了勾唇,“讓老師見笑了,九溟隻是覺得,量刑的基礎是公平公正,但要做到這四個字,又談何容易。”
蔺相微微吃驚的看着面前的青年,他一襲紫袍,眉眼如畫,氣質清冷,一雙黑眸中透着清明澄澈。
曾幾何時,他在那人身上也見過這種神色。
“老師.....”顧九溟出聲提醒。
“嗯......”蔺相回過神來,“九溟啊,為師還記得您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
“我記得,那時我問,人生為何不能非黑即白。”
“嗯,你現在可想明白了?”
“......我仍在思考。”
“九溟啊,老師現在要告訴你的是,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對和絕對的錯。”
他的表情耐人尋味。
“或者說,人生根本就沒有對錯,隻有選擇。”
蔺相的目光透過宮牆琉璃瓦外盛放的紅梅,穿到了不知名的遠方,進去了遙遠的記憶深處。
他飽經滄桑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選擇了什麼,你就接受什麼。”
他是在說服顧九溟,就像過去無數個日夜,他也是這樣說服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