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月點點頭，邊上的仵作恭敬地拿出鑰匙，開鎖的時候，他趁機瞄了一眼，暗暗咋舌，這位年輕貌美的小娘子不知什麼來頭，膽子可真大，一來就要單獨進殓屍房，她以為這裡是什麼脂粉鋪子嗎。
不過能讓督查司大人親自陪同前來，又身着官服，似乎來頭不小。
還是謹慎為妙，他點頭哈腰地把江希月請進去了。
這殓屍房是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屋裡有些昏暗，角落裡的白蠟燭燃着微微火光，高牆上方開了一個小窗透氣，幾絲光線隐隐透過窗子照進來。
屋内正中擺着一排相連的木闆床，上面陳列着十幾具屍體，雖蓋着白布，但那些露出的手腳慘白滲人，僵硬似枯枝。
一陣陰風吹過，白蠟燭忽明忽暗閃了幾下，霎時齊齊滅盡。
屋内的光線徹底暗了。
蓋在屍體上的白布隐隐飄動起來，被遮住的那些死皮爛肉好像活了過來。
空氣裡持續彌漫着一股濃烈的腐臭味，江希月有些頭暈腦脹.....
“快出來吧。”她對着虛空說。
幾個白影隐隐浮現......
“不是你們。”
“......”
白影默默飄走了。
又等了半天，她快沒耐心了，轉身剛要回去，那頭霎時浮到她臉的正前方，陰森的鬼眼期期艾艾瞪着她。
她強忍着一掌拍死他的沖動，“你就是吳啟山。”
頭上下晃了晃，問：“小蝶呢？”
“她不會來了。”
“她還在恨我？”
“你說呢。”
“哎......”頭慢慢飄走，飄到屋子中央又停下來，一副洩氣模樣，“我知道，都是我對不起她。”
“是啊，她原本隻想一心一意跟着你，你卻将她卷入這些事端。”
“我也不想的，隻是那些人手段太毒辣，我撐不住啊......”
“他們是誰？”江希月抓住重點。
“我也不知道，自從小蝶去了太尉府，我的賭債就都還清了，但我總是魂不守舍，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是戒了賭心癢難耐，後來才發現......
原來是我後悔了，我後悔把小蝶送人了.....
你一定覺得我不是個男人吧？”
江希月不知要怎麼回答，還好吳啟山也不是真的在問她的意見。
“我日日将自己灌醉，可心裡始終難受，于是我就守在太尉府門口，想等她出來再見一面，哪知被府裡那幫狗奴才發現了，他們叫我立即滾出京都，否則就要剁了我。”
江希月皺了皺眉，“然後呢？”
“我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就回去收拾了東西，可心裡實在不甘，走之前又去百花樓叫了姑娘。才喝了幾杯，我就醉得不省人事，等我醒來的時候，那姑娘卻死了，我自己也是滿身鮮血。百花樓的人沖進來，張口就冤我是殺人兇手。”
“人是你殺的？”
“我真的記不得了，百花樓的人抓住我狠狠揍了一頓，還說要報官，這時來了個白面書生，他笑眯眯對我說，隻要我肯配合，他就幫我擺平這個案子。”
“他說的配合，就是叫你去找小蝶偷太尉府的東西？”
頭顱點了點。
“那你為何沒有及時出現，”江希月換了句話，“那天到底怎麼回事？”
“我與小蝶約好初七在忘仙樓見面，等拿到東西，我就能換取自由。那時我已萬念俱灰，打定主意從此要離開京都，誰知初六那晚，太尉府的人又找上了我。
他們發現我還沒離開，氣得要命，又狠狠揍了我一頓，最後扔了塊出城令牌給我，他們勒令我立即離開，還說若是到了子時還能看見我在城内，必定要将我大卸八塊再拿去喂狗。
我被吓得肝膽俱裂，抓着包袱就跑，我心想也别管什麼百花樓的案子了，現在有了令牌，直接跑了豈不更省事兒。”
“那你既然跑了，怎麼又.....”死在了江家老宅呢？江希月有些疑惑。
“那晚我偷偷捱到子夜前夕，想趁着天黑一路向西走，在西城門亮出令牌直接出城。本來到了朱雀大街再往南拐幾個巷口就能看見城門了，可我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兒。”
“怎麼不對勁？”
“有人在跟蹤我。”
“跟蹤你？”
頭顱點了點，“我很确定他在後面追我，那晚的月光很亮，我偷偷往後看，那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手裡......還提着一把又尖又長的斧子......”
“斧子！”
“是，”頭顱害怕地哆嗦起來，慘白的皮肉更加滲人，那些被針眼穿得稀爛的碎肉哧哧地往下掉，眼眶快要挂不住，眼珠子随時都能掉出來.....
江希月忍住惡心，繼續追問：“那後來呢？”
“我當時太害怕了，就随便找了個沒人的宅子躲起來，結果還是被他發現了......”
頭顱狂躁起來，在屋裡反複橫跳，“啊，我的頭掉了，我的頭掉了啊......”
江希月将線索串聯起來，交易前一晚吳啟山逃跑時遇到了兇手，情急之下躲到了江家廢棄的宅院，可還是被兇手殺了。
兇手砍了他的頭顱，再用偶人的法術去找小蝶要東西，這就證明兇手事先知道百花樓那白面書生與吳啟山的交易。
那麼問題來了，究竟是白面書生發現吳啟山私下拒絕交易偷偷溜出城，一氣之下派兇手殺了他呢，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白面書生與吳啟山的交易被第三人得知，那人趁機殺了吳啟山，再去劫東西。
而且這個兇手顯然知道‘小魚’共有一對，他砍下吳啟山的頭顱就是為了扮成他，再去騙小蝶偷第二個。
吳啟山和小春，都被無辜卷進了這場陰謀，成了枉死之鬼。
看着此時已冷靜下來，在空中無力耷拉着皮肉的頭顱，江希月心生悲涼，“你的事我清楚了，我會禀明大人，早日找出害你之人。”
她頓了頓，“你可有看清兇手的長相？”
頭顱陷入沉思。
“當時我的頭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被他撿起來裝進袋子前，我稍微看到一些，他很高大，他......他......”
“他什麼？”
“他長了一張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