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你時,你也如今日這般生生替我挨了幾鞭子,從此......我就被你包了下來......”
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江楚傑。
“我究竟做了什麼......”
沈小櫻立在院中,長長的黑發不再舞動,貼着身軀完全垂了下來,與泥裡的枯葉殘花完全混在一處。
她的鬼影形單影隻,若隐若現,淩厲的氣勢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落寞與蕭瑟。
江希月不動聲色悄悄伸手去草叢裡摸索,她剛才隐隐瞥見一角藍色的絹封......
江楚傑的魂神本是自願離去,誰也奈何不了,但他現在陷入了昏迷,沈小櫻再想勾魂勢必很難,若她因此狂怒發癫,在場之人今夜注定是兇多吉少,她不得不防。
幸好摸到了,她将東西緊緊握住,雙眸戒備地盯着沈小櫻看。
她依舊陷在自責中,無暇顧及其他,江希月瞅準時機,拉過一個紙人做掩護,幾步跑到她身前,高高舉起手中的藍皮絹冊,向她身上重重一壓。
冊子穿過她的鬼身,直接落在了地上,淡藍色的絹封被砸開,裡頭的經文顯露出來。
一束燦爛的金光即刻從經文上照耀出來,籠罩了沈小櫻。
她登時大聲怪叫拼命嘶嚎,身子痙攣着抽搐着,仿佛正在承受剔骨扒皮之痛,院子裡瞬間回蕩起她痛苦的嚎叫聲,那尖厲的聲線幾乎刺穿耳膜,在腦中來回震蕩。
江希月痛苦地捂住雙耳,心髒快要承受不住。
好在沒過太久,那聲音逐漸消失,江希月緩了口氣虛弱地看過去,萦繞在沈小櫻身上濃郁的鬼氣已經散去,她又變回了小春那天新死的模樣。
衣裙上污迹斑斑,被削去半截兒的後腦勺泊泊流血......
就在此時,遠處的天邊傳來了厚重的驚雷聲,仔細聽又像是腳步聲,夜空中現出兩個黑色的身影。
他們的身形異常高大壯實,腦袋上長着四眼魌頭,兩側長着長長的牛角,目光陰森冰寒,令人不寒而栗。
小春佝偻起身子驚恐難耐,那兩個怪物卻毫不費力地提起她,一扇厚重的玄色鐵門撕開夜色憑空閃現在黑暗中。
怪物毫無憐憫地将她拖了進去,玄鐵緩緩收起,小春蓦地回頭,聲音裡盛滿了悔恨與祈求。
“替我好好照顧江郎,讓他活下去,讓他做自己,讓他忘了我.....”
大門終于阖上,黑夜依舊穆沉,寒意散去大半,子夜極輕的涼風拂面,帶來淡淡花香,香氣裡又夾雜着血腥的味道,迷亂又掙紮。
江希月望着血泊中昏迷不醒的江楚傑、遠處一動不動的竹影和手足無措的喜寶,心底倏然生出一種強烈的無力感。
魂魄與心神的氣力已被全部掏空,心口蓦地泛起陣陣抽搐,疼痛奪走了她最後的意志。
她虛弱到極緻,身子像紙人般翩然倒地......
地上卻沒有想象中的冰冷堅硬,這便是她最後的意識。
顧九溟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剛剛踏入院子就遠遠瞧見江希月倒下的身影......
那一刻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
好像心尖被誰的手掌突然狠狠抓了一把。
他沒有多想就沖過去将人抱在懷裡,沒讓她摔在地上。
此刻摟緊了她,他又犯起了難,身體想收手,心卻不願。
疾風看出了他的難堪,小心提議:“公子,要不......我來。”話音剛落,顧九溟冷冷掃他一眼,吓得他一激靈,後背滲出一圈冷汗。
顧九溟天人交戰了一番,最終咬緊牙關将手探進她頸窩與後腰,将她打橫抱起,大步向屋裡走去。
“你去處理其他人。”他命令道。
“是。”疾風揮手,身後一連十數條人影閃現......
屋裡的炭火已經燃旺了,厚重的床幔邊紅燭滴淚,顧九溟把江希月輕輕放在塌上,皺着眉打量她。
她慘白的臉頰上血色盡失,唇白如紙,雙目緊閉,卷翹的長睫微微顫動,似乎睡得極不踏實。
衣領上方裸.露出來的嫩白脖頸上傷痕累累,道道疤痕青紫猙獰,還不斷有絲絲血珠滲出。
她的衣裙髒污不堪,外袍被撕扯得如同碎布一般,身上蹭了不少血迹,說不清是她的還是别人的。
瓷白如玉的手臂輕輕垂下,掌心裡生出一道觸目驚人的刀傷,血肉向外翻飛,不斷滲血......
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今日他召集屬下在京中排查所有使用刀斧的武夫侍衛和家丁名單,另外又着人畫像,将白面書生的樣貌勾勒出來着人去查,傍晚時分還抽空傳喚了周雄。
隻是忙到入夜也沒等來她的消息,不知她的腳傷如何了,他正欲再派人過來探聽,猛然間卻看到了竹影發出的信号。
他深知竹影不到危急時刻絕不會發出信号,那一瞬間他再也按耐不住,以最快的速度親自趕了過來。
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一日不見,她腳傷還未痊愈,又把自己搞成了這副模樣。
他深深凝着她可憐兮兮卧在床榻裡的嬌小身軀,秀眉還緊緊蹙着,臉上有種遊離于塵世間的恍惚神色,他忍不住伸手撩開了她掩在額前的一絡烏發,低低自語:
“江希月,你到底在搞些什麼名堂?”
門外傳來響動,疾風進屋回禀:“公子,他們醒了。”
“帶上來。”
側廳内,跪在地上的暗五和暗六大氣都不敢出,此刻他們心裡羨慕極了依舊昏迷着的竹影。
顧九溟陰沉的臉析出濃霜,将空氣染得寒意逼人,凍得下面的人心如死灰。
“怎麼回事?”
暗六硬着頭皮将今夜發生的詭異之事彙報了一遍。
當他說到暗五莫名奇妙發癫要去傷害二小姐,還想暴怒地殺光所有人,最後把自己和竹影打趴下,還捅了江家大少爺一刀時,暗五的心髒跳得越來越快。
他驚恐萬分地憶起了一些旁人所不知的細節。
自知鑄下大錯,暗五滑跪向前高聲哭道:“世子!是卑職失職,請世子降罪,卑職願意領罪去死!”
顧九溟卻沒有出聲,他眸底晦暗不明,臉色陰晴不定。
良久後,他才低聲道:“你們兩個回去領罪,把暗三暗四換過來。”
“是......”
“另外,把這院子裡的下人給我看好了,今夜的所見所聞,誰都不許往外多說一個字,若有不從,直接送到督查司押入大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