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彤彤的酒水半點不差,全部灑在了江希月水色的衣裙上,遠遠望去像是染上了大朵大朵鮮豔的海棠花。
那丫鬟慌得不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郡主發落。”
江希月的手還懸在半空中,她剛才細細聞過酒味,沒覺得裡頭摻了東西,她是可以喝的,現在卻弄成了這樣。
突逢變故,席間衆人也都懵了,郭夫人擔心郡主借機發落,可郡主看起來卻一點也不生氣,她眼尾吊着個難以琢磨的淺笑,聲音冰冰涼涼。
“看來,江宮正想要喝上這口皇室禦酒,也沒那麼容易啊。”
江希月微微蹙眉。
有人聽懂了,她們紛紛舉起酒杯掩飾尴尬,眼神在空中拼命交流。
“碧钏,”郡主接着說,“還不趕緊帶江二小姐下去換身衣裳。”
“是。”那個喚作碧钏的丫鬟快步上前,引着江希月道,“二小姐,請。”
江希月回頭看了方小卉一眼,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然後提着髒污的裙子,跟着碧钏緩緩走下樓閣,郡主收回目光,神情恣逸,看了身邊女使一眼,那女使迅速低頭離去。
下了階梯,轉過亭台,繞過假山,又穿過幾個拱門,碧钏終于在一間屋前停下來,江希月環顧四周,這是個簡單的二進小院,應是平日給客人提供休憩的廂房。
她對碧钏道:“我不習慣有人伺候,你守在門外即可。”
碧钏也沒有要跟進去的意思,她頓首道:“櫃子裡有嶄新的衣裙,江二小姐可自取用,奴婢就在這兒等着。”
江希月輕輕推開房門,屋子裡不算暗,擺着常規的桌椅床凳,櫃幾茶案,因着之前的事情,她還特意四處留意了一下,沒聞到什麼熏香,屋裡也确實沒藏人,這才放心地阖上大門。
她在櫃子裡尋到一件尺寸合适的衣裙,将身上的髒污衣裳換下來。
一面換,眼睛一面到處看,屋子裡有個後窗,透過窗能看到另一處院子的外牆。
她快速換好衣裳,用手扶着腦袋。
“唉喲,我的頭好痛......”她哭喊起來。
碧钏愣了片刻,“二小姐這是怎麼了?可要奴婢進來幫忙?”
“不用不用,我靠一會兒就好了。”江希月來回走動,弄出許多動靜,最後歪在床榻上,碧钏耳朵緊緊貼着窗子,裡頭的呼吸聲變得均勻,仿佛人已睡着。
她有些不放心,又戳破窗紙去看,見她果然倒在榻上,心裡鄙夷地哼了聲,真是蠢笨如豬。
碧钏離開窗子,在台階上坐下來。
江希月輕手輕腳從床簾後現身,她支開窗子,悄無聲息鑽了出去。
前後腳的功夫,女使趕至門前,見碧钏好好守着,遂壓低嗓音問道:“人在裡頭嗎?”
碧钏點點頭,低聲答:“好像睡着了。”
女使嘴角扯出冷笑,“她倒是心大。”言罷收了神色,身後幾個家丁手舉棍棒,提着麻袋,擺好了架勢,女使暗示碧钏敲門,碧钏邊敲邊喊:“江二小姐,時辰不早了,該醒了。”
屋内沒有聲響,碧钏貼着門闆仔細聽,呼吸聲不見了,她頓感不妙,即刻高呼道:“二小姐,你再不開門,我可要進來啦。”
女使神情狠厲,家丁立即猛踹房門,這一腳用了十成十的力氣,門框震動了幾下,整扇門掉了進去。
幾人一窩蜂鑽進屋子,拿着棍棒向床榻上窩着的身子直搗而去。
一個圓枕滾落下來,外頭裹着件染了酒色的海棠花袍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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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席面上酒菜陸續上桌,賓客們言笑晏晏,言語之前全是對郡主府的各種贊美。
郡主半眯着眼,似乎在笑,表情卻是恹恹的,女使匆匆跑來,湊在她耳邊将事情小聲說了,郡主神色變幻莫測,聲音裡帶着不耐,“再去找。”
衆人都沒留意,方小卉卻一直盯着,她隐隐覺得不對,正欲起身去尋江希月,江宜妍卻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舉起酒杯道:“方大小姐,咱們也有好些年沒見過了吧。”
方小卉隻得重新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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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希月順着窗外的小徑一路溜到後宅,幾乎每路過一個屋子都要趴着窗戶偷摸看看,期間偶遇了幾個丫鬟,她假裝自己吃醉了酒,請人指路,丫鬟們指着前頭,她道了謝,倚在廊邊又不動,直到丫鬟走了,她徑直去了相反方向。
又約莫走了半炷香的功夫,越走人越少,郡主府的主院還沒看到,她略感焦急,今日帶了竹影出來,可外府的丫鬟不讓入席伺候,單分了一間下人屋子請她們坐着吃酒。
竹影同她約好了時辰,又給了她一支竹筒,說是遇到危險,便即刻拉動抽繩,信号一旦釋放出來,她見了方位就能馬上尋來。
她手裡緊緊攥着竹筒,小路的盡頭是一片密林,此處雜草叢生,樹木生長旺盛,樹葉将來去的路都遮得嚴嚴實實。
密林裡的小路被同時踩出幾條分叉,她越走越深,不久就迷失了方向。
或許走錯了,她想着,趁現在還記得來路,應該往回走了。
正欲回頭,身後正好有人來了,她聽見丫鬟說話的聲音,心中一喜,這裡面會不會有金蟬?
她轉身就跑,斜刺裡卻伸出一隻手,将她瞬間拉了進去。
林中竄出黑色巨鳥,翅膀忽閃的巨響蓋過了她微弱的呼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