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手,一群丫鬟從屋内魚貫而出,她們低眉順目分立兩側,守在門邊。
“九溟哥哥,請吧,”安國雙目含情,側眸一笑,随即蓮步輕移,率先走了進去。
她披袍的下擺繡着綿連的虞美人,窸窸窣窣拂過地面,煙霞色的身影漸走漸遠。
顧九溟深吸一口氣,跨過了門檻。
*
江希月蹙着秀眉,捏着鼻子,背身而立,王公子蹲在她身後,正在埋頭苦幹。
“給——”他伸出手,頭也不回。
江希月不情不願測過身去,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去接他遞來的東西。
這是男人的腰帶,王公子從死屍堆裡扒下來的,她将手裡這根腰帶同剛才幾根系在一起,牢牢打了個結,他們的動作已經很快了,江希月還是有些急,“還要多久?”
後面的人正在用力,低哼着說:“快了,快了,差不多再來個十幾根就行了,咦......”
“怎麼了?”江希月好奇。
“怎麼還有女人?”
“什麼女人?”江希月心跳加速。
屍堆的上方全是男子,适才她粗略一看,并沒有在意,王公子每扒去一段腰帶,就拉一具屍體下來,漸漸地,下面堆着的女人屍體就露了出來。
江希月來不及細想,人已經轉身過去,她跑得極快,幾乎是沖了進去。
她在屍堆裡翻找。
這個不是,這個也不是。
她用盡全力抽出了壓在了最下面的屍體,捧着每張臉仔細辨認,直到累得筋疲力盡。
她癱坐在地上,喘着粗氣。
刺鼻的腥味直擊鼻腔,髒污的鮮血染濕了襦裙,可她渾不在意。
死屍裡沒有金蟬,她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慶幸,如果金蟬沒有死在這裡,就或許還在上面,她得想辦法盡快出去。
她轉頭去看王公子,他正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盯着她。
江希月心裡咯噔一下,思索了片刻,輕聲道:“我......自小有個情同姐妹的丫鬟,年初忽然走失了,有人說在郡主府曾經見過她......”
“實不相瞞,今日我偷偷溜到後頭,也是為了尋她。”
假話裡頭摻真話,撒謊的最高境界。
但尋常人或許會疑惑,郡主府為何要把太師府的丫鬟藏起來。
她猜王公子不是尋常人,所以他應該不會問。
他果然沒再問,甚至神情鄭重地點點頭,“合情合理。”
“所以,這裡沒有你的丫鬟?”
“沒有。”江希月搖頭,她才發現此刻自己幾乎是坐在屍堆裡,那些衣衫不整的男屍赫然就在眼前,她被唬得立刻跳起來,不巧卻踩上了一截手腕。
她腳下一滑,身子直接歪倒......
落下去的時候,時間仿佛都靜止了,她瞳孔微張,下面是一具男屍。
男屍臉色煞白,嘴唇青紫,雙目圓睜,失焦的瞳孔裡寫滿了不可置信......
而她的臉,馬上就要貼到他臉上了,這一瞬,她心跳幾乎驟停。
巨大的驚恐中,王公子一把揪住她衣領,用力提了起來。
江希月像小雞一樣被他提到了邊上,王公子放開手,揉了揉手腕:“我收回剛才誇你的話,我看出來了,你是真傻。”
江希月被衣領勒到了脖子,正在咳個不停,她确實吓着了,可她也承認,他說的對。
她覺得自己很無用。
不過是些屍體而已,她又不是沒見過。
别說屍體了,鬼怪她都見過,比鬼怪還恐怖的人心,難道她又見得少了。
為何要怕成這樣,平白叫人瞧不起。
她眼神暗淡下來,咬緊牙關抿唇恨道:“你還到底還要不要我幫忙,要的話,就廢話少說。”
不等對方回答,她已經轉身走回屍堆,在屍身上抽拉衣帶。
人死如燈滅,都是死人了,也不會計較什麼男女大防了,更何況,連她這個活人都不計較了。
那具她差點撞上的男屍暴露在最上面,眼睛依舊睜着,眼底帶着蒼茫。
她默默搓熱手心,輕輕按在他眼皮上,再擡手時,他阖上了雙眼。
江希月不聲不響,繼續抽拉其它屍首的衣帶,手裡的動作越來越快,王公子便沒再多話,一起過來幫忙,很快他們又抽了十幾人的腰帶,加上剛才的十幾根,現在繩子足夠長了。
王公子小心揣摩她的神色,見她似乎動了氣,又有心逗她,便哄道:“方小姐手很巧啊,繩結竟打得這樣漂亮。”
他仔細看了看,眯起了眼,“這繩結的打法,我倒是第一次見到,精緻得很。”
江希月心跳快了一拍,裝作若無其事,“不過是家中繡娘随便教的,沒什麼特别。”
“我看倒不像是普通繩結,”王公子越看越感興趣,“這好像不是中原的方法,欸,要不你把那繡娘介紹我認識一下。”
江希月避開他亮晶晶的眼神,急于岔開話題,正好心裡有所疑問,就問了出來:“我看那些男屍,怎麼長得不像漢人。”
王公子用力扯着腰帶結出的長繩,測試繩子的牢固程度,他漫不經心地回:“你猜對了,他們都是越人。”
“什麼?”
這下輪到江希月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