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陳泥早早醒來,睜開眼隐隐約約看到窗邊立着一道纖瘦的身影,猛地被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王思瑤。
陳泥松了口氣,揉着惺忪的睡眼問:“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穿着個睡袍,披頭散發站在那怪吓人的。”
“陳泥,我很快就要出國了。”王思瑤聲音喑啞,靜靜地站在那并沒有回頭。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陳泥壓根沒在意,她以為王思瑤在開玩笑。從被窩裡鑽出來下了床,汲着拖鞋走到王思瑤身旁,試探性地問:“你沒睡醒?還是夢遊?”
王思瑤沒有立刻回答,兩人就這麼靜默着站了一小會。
“我現在特别清醒,我說真的,過完春節就走,各種手續都辦的差不多了。”王思瑤歎了口氣,“早就想和你說,但一直不知道怎麼開口。昨晚沒睡好,做了個噩夢,夢見和你失聯,我滿世界找你,但就是找不到。”
陳泥心頭一緊,面上卻淡定自若,“不都說夢和現實是相反的嗎?你不會和我失聯的,我永遠都是你的好朋友。”
“不夠。”
“什麼不夠?”
“好朋友不夠,必須是最好的朋友。”
“行,最好的朋友。”陳泥莞爾一笑,走過去拉開窗簾,室内驟然亮堂起來。她微微側頭,看到王思瑤滿臉淚痕,突然有些慌張。
“在雲溪鎮待的好好的,怎麼突然要出國呢?以前也沒聽你說過想出國呀!”
“就我那稀爛的英語口語,出國都沒法跟人交流,我還是比較喜歡待在熟悉的地方。”
陳泥試探性地問:“是你爸想讓你出國嗎?”
“不是。”
王思瑤眉頭微微皺起,“雖然我和王添成一直不對付,但他思想還算開通,從不會左右我的任何決定。”
陳泥安安靜靜地聽着,面上看起來毫無波瀾,心裡卻直打鼓。
“是莫珍一手安排的。”王思瑤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說:“我也不知道她是真心為我好,還是想彌補這麼多年對我的虧欠。”
“莫珍”這個名字陳泥記得,王思瑤和她說過,那是她的生母。
“她和王添成離婚抛下我獨自出國的時候,我才九歲。”王思瑤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那時候我每天晚上躲在被子裡哭,多希望她可以帶我一起走,我一點都不想和她分開。”
陳泥輕輕摟住王思瑤的肩膀,想給她一點力量。
“現在我十七歲了,我不需要她了,她又說可以接我去國外和她一起生活。”王思瑤把頭順勢靠在陳泥肩頭,聲音裡帶了點哭腔,“她離開的這八年,從沒回來看過我一次,也沒聯系過我一次,好像她不存在于這個世界。如果不看照片,我都已經記不起她長什麼樣了。”
“如果你不想去,可以拒絕她。”陳泥輕聲說:“自己開心最重要。”
“王思瑤慢慢将頭從陳泥肩上移開,側身看向她,眼神笃定,“可是,我想去。”
陳泥微微一笑,“如果已經決定了,那就開開心心的去,過去的事不要再想,活在當下,珍惜當下。”
“小泥,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很矛盾?”
“不會,我不能說完全感同身受,但我大概能理解你。”陳泥略微思考了一瞬,說:“你媽媽雖然曾對不起了,或者說她不是一個好媽媽,但你依然渴望得到她的愛,既然有這個機會,為什麼不呢?”
在這個世界上,能被人理解,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王思瑤突然放聲哭了出來。
陳泥輕輕擁住她,安慰道:“想哭就哭,别憋着,哭出來就好了。”
自從接到莫珍電話的那一刻起,各種各樣的複雜情緒就湧了出來,積壓許久,在這一刻終于得到釋放。王思瑤頓覺心裡舒暢許多,“能問你個問題嗎?”
陳泥伸手摸了摸王思瑤的額頭,故意用誇張的語氣問:“大小姐,你沒發燒吧?”
王思瑤一把拍開陳泥的手,“你胡說什麼呢!”
陳泥笑起來,“王大小姐平常不都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問什麼就問什麼嗎?突然這麼懂禮貌,我還有點不習慣了。”
王思瑤抿了抿唇,有些猶豫地問:“陳泥,你恨你媽媽嗎?”說完又補充一句,“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千萬别勉強。”
陳泥笃定地說:“恨!”
王思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恨歸恨,但我不希望她死。”陳泥眼神暗淡下去,“在她活着的很多個瞬間,我都希望她能變好,甚至希望她可以愛我,哪怕給我一丁點的愛都可以。”
王思瑤懂了,她捏了捏陳泥的手心,“我出國以後會想你的,記得要和我保持聯系,不要忘記我。”
*
陳泥和王思瑤兩人相依着坐在床尾的沙發上聊天,一聊就聊了許久,完全忘記了林絡和李樂這兩位小夥伴的存在。
直到敲門聲響起,陳泥才恍然驚覺,時間已經不早了。
陳泥打開卧室門,林絡一臉疑惑地問:“昨晚不是說好今天八點出發去爬南雲山露營嗎?這都九點一刻了,你倆還睡得着呢?太陽都曬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