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雲策又是如何?”
雲策被常甯看了一眼,脊背挺直了些,時刻準備辯駁。
常甯道:“臣和雲策,多好的兄弟,十來年的交情,再沒有更好的朋友了。公孫将臣比作小倌,雲策也不幫着臣,還頗為贊同,豈不是打心底裡和公孫更要好,為他連是非都不顧了?”
再沒有更好的朋友了。
雲策滿腦袋都是這句話,追着常甯跑了一上午,連一句話都沒說上的懊喪憤懑都沒了,大刺刺地笑起來,“我後來去找你,你隻顧着和小倌玩,就是不見我。”
常甯哼了一聲,“我不見你,你就不來找我了?派人捎句話也行啊。”
雲策大為開懷,“我請你吃天香樓,咱倆這交情,别生我氣了,成不成?”
常甯比了個數,“兩次。”
雲策求之不得,剛想說話,被李稷的氣勢震了一震。
李稷揮手:“讓鄭禦廚來見。”
鄭禦廚戰戰兢兢來到殿前,拜倒行禮。
李稷:“今日那道魚,再做一份,給常甯帶走。”
常甯耳朵尖,連忙道:“殿下,我能要兩份嗎?好好吃!”
給爹娘帶一份,再給無憂帶一份,完美!
鄭禦醫在東宮供職多年,從沒見李稷将一道菜用盡,原來竟不是李稷用的。但他私下裡也找布菜宮人打聽過,今日李稷确實多用了幾筷子魚,當下便知是客人食興大發的緣故。
在這宮裡,他燒什麼菜都隻能換來一句不鹹不淡的“尚可”,乍遇常甯這麼捧場的食客,險些落下老淚來,暗下決心要用足了料,讓常甯吃個夠。
李稷氣勢緩了緩,“随你。”
劉總管送常甯和雲策出東宮,見常甯一路上都極歡欣,不由失笑。
宮裡賜膳,多數人求的都是榮光,是另眼相待。為了一口鮮美歡欣雀躍,想來也隻有半大少年才如此了。
便是少年人裡,也少有這樣的。
折回李稷身邊,李稷卻并未如往常一般臨案閱書,反而依舊坐在四方桌上,一動未動,神态一如往常。
但劉總管畢竟與李稷相伴多年,敏銳地察覺出,李稷此刻多半是有些陰沉。
窗外雀登杏枝頭,聲聲清脆婉轉。響徹在劉總管耳中的,卻是李稷指骨輕緩叩在案上的聲響。
“查,常甯、花樓、小倌。”
劉總管應是,跨出殿門,背後那道視線毛刺刺的,他連擡袖擦虛汗都不敢。
常甯是伴讀,不是外朝臣子。即便入朝為官,立于朝堂之上,若私下裡去花樓尋歡作樂、狎戲小倌,也自有禦史彈劾,如何值得殿下動人來查?少年人心性,興許隻是一時新奇罷了。
許是殿下他體恤伴讀,又對常伴讀青眼有加,不忍人走了歪路?
劉總管默默念叨許多遍,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然而想起李稷又是送櫻桃又是看望人,還壓了英國公所上自請常甯出禦書房的奏疏,破格請人來東宮用午膳……青天白日,暖陽融融,劉總管蓦地打了個激靈。
殿下隻是體察人,隻是想拉攏年輕學子。
莫想,莫想。
殿下似乎還說……明日要常伴讀繼續到東宮用膳?
劉總管狠下心,掐了自己一把。
人老了,眼也昏花了不成?
……
常甯與雲策和好,但卻不樂意理會公孫瑾。至于江晚照,一向是寡言少語、不善言辭的,心思又細膩,想了十分,隻表現出一分。
今日他期期艾艾地看常甯,常甯聽着先生授課,不回頭都能感受到他濕漉漉的目光,氣早就消了。
待到先生結課,常甯轉身對江晚照解釋幾句,就動作飛快地整理書袋,提起書袋就要往外沖。
雲策扯住常甯手腕,緊緊盯着常甯,“你去哪兒?不和我一起回家?”
常甯撥開他:“我去找無憂,往後你自己回去。”
雲策神情一言難盡,觑一眼四散歸家的學子,壓低了聲音,“小倌心思不正,萬一你被他哄騙了怎麼辦?無憂那人,我一看就不對勁,眼底裡的光,簡直和我獵過的虎狼一樣瘆人。”
常甯聽不得他說無憂壞話,下意識就要反駁回去,被他按着坐了下來。
人走得差不多了,雲策耳尖有些紅,聲若蚊讷,“無憂像是上面那個,你會被他弄疼的。再說了,他說不定和很多人都……咳咳過,你要找也找個一心待你,又不亂來的。最好知根知底,不會被騙。若是武藝高強,那更好了,不僅任你打罵,還能保護你。”
“無憂他不一樣,”常甯眼睛能噴火了,“不許再說他壞話。你都在想什麼?無憂他是那樣的人嗎?我難道還打罵人?要我說,你那些閑書,該扔的都扔了。你要再編排無憂,可别怪我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