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淨置之不理,繼續問常甯,“想去嗎?”
張公公忙沖常甯使眼色。
常甯道:“我是來陪殿下的。殿下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旁人我不管。”
最終兩人還是上了畫舫。
絲竹陣陣,琴師俊秀,舞娘絕美。船上的諸多少年,常甯都打過照面,但也僅限于幾面之緣,不如雲策等人親密,亦不如燕大俠等人熱忱。
二皇子長袖善舞,在這群子弟裡如衆星捧月。他有意将話題引向明淨,向明淨引薦這些京中少年,常甯便默不作聲地欣賞歌舞,盡量降低存在感。
張公公自是滿意地笑。
明淨忽然在案下握住常甯的手,力道有些緊。
“殿下,我在,”常甯笑笑,小聲道,“你若不喜歡,我們告辭?”
二皇子耳朵卻尖,當即挽留,“常甯,知道你和皇叔關系好,可本殿下與皇叔連兩刻鐘都沒待到。父皇庭訓時,總要我們兄弟幾個待皇叔多親近,你要拉着皇叔走,本殿下可不依。”
常甯最煩宴上這套留客的說辭,偏又不好走,旁邊又有張公公時刻盯着,“哪裡哪裡,殿下說笑了。”
再有人來敬酒攀談,常甯都幫着明淨。反正她酒量好,一股腦全擋了也沒關系。那些談話的,常甯引着話頭,不熱絡,也不至于冷場就是。
待告一段落,舞娘來獻酒,總算好了些。
許是顧及明淨佛寺清修過,今日宴上又抗拒不耐,是個琴師給明淨獻的茶,獻好後便頂着張公公護犢子的目光,規規矩矩跪坐在旁,低眉垂眼聽從吩咐。
秾麗的舞娘素手執盞,奉酒給常甯。常甯接過飲下,歪頭和明淨談論京中蘇記蓮子糕的清甜,以及八寶齋醬菜的聲名遠揚,“都很好吃呢,下次我給殿下帶一些。”
宴上少年血氣方剛,見了美嬌娘含羞帶怯地捧着酒盞,就着纖手飲下美酒,醉蒙蒙地攬人入懷。
雖不甚露骨,但到底唇齒相接,要不是明淨案邊清淨如常,張公公險些就要帶他家王爺中途離席,已打定了注意回去要向慶和帝隐晦地告上一狀,将這宴上情形轉述了去。
常甯撚了塊小桃酥吃,方與明淨談到趣處,忽覺唇上一涼,舞娘正捏着帕子給她擦唇。
她實在是個美麗的姑娘,低眉順眼時不顯,擡頭時,盈盈水眸望進人心裡,柔柔的,濃睫下似蘊着千言萬語,叫常甯也不自覺多看了幾眼。
待人似乎要親來時,常甯回神,倒了杯熱水,“姑娘暖暖手。”避了過去。
明淨睨來一眼。
常甯隻盼着二皇子的宴會快些結束,就覺一雙手覆上腰肢,吓得挪了挪,“姑娘,我們喝茶就好。”
二皇子注意到這邊動靜,見舞娘滿眼閃爍的水光,笑道:“這麼美的姑娘,你也舍得将人欺負哭?也罷,你不懂消受,這姑娘便跟了本殿下吧。”
張公公眼微瞪,想勸又沒個立場,看看明淨,又看看常甯,緘默不言。
千盼萬盼,總算散席了。
金烏西墜,糊上波光粼粼,如同灑了一池湧動的金箔。
明淨邀約常甯下次再見。常甯應了,目送他離開,帶着書劍轉身走出好一段,拐角時忽然撞進一堵寬闊的胸膛裡。
劉總管望向書劍:“湖景不錯,随咱家去看會兒吧。”
常甯被李稷拽着,與書劍越來越遠。
到一處僻靜的原野上,常甯禁不住問:“殿下,怎麼了?”
李稷不言不語,沉默得令常甯愈發不安。
“你别不說話,你這樣我害怕。”
李稷牽唇,勾出個冷淡的笑。
直到一棵柳樹下,常甯被他帶着坐在草地上,李稷捋了常甯衣袖,搽了清涼的膏藥,在常甯手臂上揉開。
常甯郁氣少了些,眉眼間浮上笑意,“這藥是做什麼的?”
李稷:“活筋舒絡。”
塗完手臂,李稷挽起常甯褲腿,堆在大腿上,照舊要來抹藥。常甯不太習慣,想接來自己抹,都被他擋了回去。
等風吹幹了藥膏,常甯整好衣裳,擡頭就見李稷黑沉鳳目正緊緊盯着她。
常甯問:“有事嗎?”
李稷:“往後沒有孤的允許,不許參加這種宴會。”
常甯不樂意:“這是我的事情。”
這次是不讓她參加宴會,焉知下次是什麼,難道還不讓她和朋友們來往?荒謬!
李稷負手而立:“你這般來者不拒,可有将孤放在眼中?”
“我如何來者不拒?”常甯氣悶,“若這就叫來者不拒,那您見了我從前的樣子,豈不是要将我碎屍萬段?”
“住口,”李稷喝道,“你口中簡直毫無忌諱。”
常甯被喝得一震,眸中便含了淚,别過頭去,“你才是口無遮攔、喜怒無常、陰晴不定,若不是我遷就你,你我一天都無法共處。”
李稷指節攥得咯吱作響,切齒聲聲,背過身去,振臂一指,“你走。”
常甯看他一眼,“好聚好散,告辭。恐有夜雨,還請早些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