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什麼都沒有，那他能夠得到愛嗎？如果一個人什麼都沒有，他還能夠得到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鳥兒呢喃着說道，他張開自己的羽翼，玻璃樣的翅膀在光芒中閃爍，像星星，像月亮，卻怎麼都不像那火紅的太陽，“工匠女士，我還有什麼？我能夠擁有什麼？”

神明沉默了，祂撫摸着鳥兒的翅膀，動作輕到像在撫摸柔軟的絲絨，到最後，他觸碰了鳥兒的胸膛，溫聲道：“你還有十八個願望。”

“你還有十八個無所不能的願望，你值得這十八個無所不能的願望。”

“不，不！那是我的生命！那是我的生命啊……如果我把我的生命獻祭，我的身體會停滞在此刻，再也尋不到未來的模樣！而且，什麼願望能夠值得用生命獻祭？”

鳥兒的反駁凄厲而哀傷，他護住自己，護住這小小的身軀，這身軀已經生滿碎裂的疤痕，像是紋路最為繁複的雪花，美麗，卻又脆弱到不堪一擊。

“很多，很多願望，值得用生命換取，”神明低聲呢喃，像是在為自己發問，又像是在為鳥兒回答，“為了家園而抗争之人用鮮血哺育的淨土，是他們的願望；為和平而高歌之人用生命譜寫的盛世，是他們的願望；為大愛而求索之人用殘軀創造的存續，也是他們的願望。”

“他們用以生命，用以靈魂，用以自己的所有，創造了這世間的安甯和諧，這世上原有比生命更為可貴的事物，原有比獨活更為重要的事物——”

“所以人們就能用英雄們的犧牲作以缰繩，扼住後人的咽喉？！”

玻璃鳥兒扇動自己的翅膀，從神明的肩頭飛起，他凝視着自己的創造者，凝視着着那一個慈悲的“工匠”，最後，他擡頭望向那血色的天空，那腥紅的海洋：

“他們創造了英雄，創造了那偉大的人兒，把那些人們奉上高高的神壇，最後變作缰繩，企圖将每一個生命推向無私的火坑……可世上怎會有人無私？這世上怎會有人無暇！”

他身上的裂紋愈發刺眼，像是即将碎裂成一地猙獰的碎玻璃；他那一對漆黑的眼眸愈發哀傷，就像蟄伏于無光海面下的絕望：

“我不會用我的生命去換得一片污濁的淨土，一份虛假的和平，還有一句飄渺的大愛，人們會毀掉它，會把它鎖在保險箱裡，讓它像腐爛的水果一樣腐朽！世上沒有什麼……比生命更為重要……”

“我隻是一隻可悲的鳥兒，一隻可悲的玻璃鳥兒，我隻有用生命換來的十八個願望，我為什麼還要為了别人用我的生命而祈禱？！”

最後的問句脫口而出，鳥兒碎裂成那一地的碎玻璃，再也窺見不得原本的模樣。

神明怔愣着看着那眼前的鳥兒，到最後，祂卻也隻是歎息，呢喃出最後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