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永二十九年,天子沉迷酒色荒淫無度,不理朝政。
重用宦官,民心不穩,各諸侯國緊盯大永最後一絲氣息,虎視眈眈,狼子野心。
山河江傾,世間颠覆。
——
京中,長安街。
一說書人負手站在客棧門口,周圍圍着一群好奇的人,他右手指天高談論闊道:“若我論,大家看看這滄永民不聊生,這周遭四方天下當真是橫屍百萬流血千裡,你說這亂内亂外,誰在管?”
他指了指最近的幾人,被指的幾人皆是一愣,隻聽那說書人繼續問道:“你管?你管?還是你管?”
“照我說,如今這四方諸侯當真是想不當狼豺虎豹都沒機會,這麼好的時機,誰來平定天下?”
......
那說書人在台上轉了幾圈,頗為潇灑,輕輕道:“隻是,現如今這天子也是虎視群雄......勢力再起......”
他聲音戛然而止,講話間一直時不時留意着周圍,突然間他猛地瞳孔驟縮望向遠處正疾馳而來的官兵,縱身一躍輕步踏上房梁,不過眨眼間的功夫便消失無影。
台下的衆人都是一副疑惑的神态。
“這......”
騎着馬的官兵迅速到達了剛才說書人消失的地方,看着迷惑的人群和空曠的圓台知道這是又來晚了一步。
他咬着牙狠聲道:“真是.....大膽至極!”
宣闆上挂着今日剛添上去的新鮮事,從滄永建國開始就有了這塊闆子,建國初時總能在上面看到不少歌頌新朝的詞句,字迹潦草,當有興頭至上之意,如今這塊宣闆早已老舊的發黃,腐朽感從上至下蔓延開來。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圍在宣闆周圍,議論聲嘈雜不斷。
“哎呦,讓我看看!讓我看看!”一賊眉鼠眼的細條男人毫不費力的擠進了擁擠的人群之中,眯着眼睛像是在極力辨認着還未幹涸的墨汁留下的消息。
“永治帝......時隔...再得一女?”話罷,那細條男人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搞笑的事情,面色扭曲,當衆大叫起來。
“又得一女?我想想,這後宮之中永治帝怕不是再無一子吧?那這大永的江山未來讓誰繼承,是各地的諸侯,還是親王?”
他低低笑了幾聲,像是神經錯亂,繼續道:“又或者是那十個公主?哦,不,應該說是九個。”
“大膽!天子腳下長安街中,怎麼能容得你一醉漢當衆胡言亂語!”一道充滿怒意的女聲放從人群外圍傳來,衆人紛紛為兩位主人公讓開了位子。
視野豁然開朗,那細條男人滿眼堕落的看了過去,拖着像是站不直的身體歪頭立着,滿面不屑的看向來人。
隻見是一個穿着素白的女孩在不遠處站着,手上指着他的方向,而她身後斜側方站了一個唯唯諾諾的小侍女。
春泷此時正躲在柳萬殊身後,見對面比兩人高了一個頭的男人看了過來,連忙拽了拽自家公主的衣袖,小聲喃喃道。
“公主,今日出院未跟先生說過,如今身旁并沒有侍衛同行,我看......”
“有何可懼?”
随後她暗眸垂下,又小聲喃喃道:“若是讓我來當這個皇上……”
春泷神色大驚,急忙靠近自家公主,小聲急促耳語道:“公主!”
柳萬殊不理她,上前一步,竟是想要跟他面對面硬剛,充滿韌性的目光緊盯着對面的男人,像是要将他盯住出一個窟窿。
男人耳朵敏銳,動了動,聽到了春泷嘴裡吐出的關鍵字,臉上滿是嬉笑和不可置信,搓着手上前幾步。
“原來是九公主啊,要是庶民沒有看錯,公主這一身行頭可能不值多少銀子吧,我猜猜,是不是因為不受寵所以這生活有些拮據啊。”
“你......”柳萬殊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來,自從搬出宮來,她最在意的便是此事。
被瘦高男人問的氣不打一處來,但又偏偏被說中了小心思。
男人眼珠子灰溜溜的轉着,目光黏膩的盯着柳萬殊,心裡打起了另外的主意。
而不遠處的馬車裡,長相俊美的人挑開了簾子,墜玉碰撞在一起的聲音沖散了前方的對話聲。
“未攬。”楊天權喚道。
“公子。”坐在馬車外的人低聲應道。
“前方發生了何事?”
名為未攬的侍從觀望了一下面前的場景,思考過後答道:“好像是有人起了争執。”
楊天權垂眸,放下了簾子,手中盤玩着一個小物件,眸中似如一潭深水讓人看不真切。
未攬勒着馬,卻遲遲沒有等到自家主子的再一次開口,他不解的回頭望了過去,隻見半遮半掩的垂簾後楊天權正摩挲着一枚白皙的玉佩,他出聲提醒道。
“公子,今日是書院開學的第一天,阿母特地吩咐過不許晚到。”
楊天權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起頭來,目光透過半遮的垂簾,過了一會兒才出聲道:“未攬,你且去将那位女子請過來。”
未攬雖心有顧慮,不解自家主子意欲何為,但仍舊是聽從着她的話,跳下馬車向那群人快步走去。
此時柳萬殊見男人眼光不對,後知後覺的發現了危險,眼見那細高男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她帶着春泷後退幾步,戒備着面前的人。
卻未想到身後有人突然說道。
“小姐,我們家主子有請。”
柳萬殊回首聞聲望去,看了未攬一眼,又迅速撇了一眼不遠處的馬車,頭也不回的就抓着春泷的胳膊往馬車的方向前去。
細高男人眼見公主要走,而自己的計謀未得逞,正欲發作想要追上前去,隻聽到周圍的人一陣陣驚呼,面前的路被那喚人的小厮擋住了。
他的聲音埋藏在嘈雜的人聲中,聽得不真切。
“如此地步,你還要追?”
細高男人愣住了,面色土灰,精神恍惚,等到他反應過來時那小厮已經回到了馬車上面。
“诶,你們快看。”
“是吧?是吧?就是吧……”
細高男人看向周圍的人皆是用手指着那輛馬車。
他随便抓了身旁的一個人,眼球赤紅問道:“你們在說什麼?那個馬車上的人是什麼來曆?”
竟然能将公主請走。
被抓的那位大娘一臉不耐煩掙脫開了細高男人抓着她的手。
“白玉墜簾,紅鶴封窗。那不正是離平公子的馬車嗎?”
身旁一位年輕的少女靠了過來,羞澀道:“我曾聽說,不少見過離平公子的都誇他長相俊美,頗有女人之範。”
一陣陣嬉笑聲傳進馬車,楊天權歎了口氣,知道又是在議論自己。
“若有時間,是該換換這些配飾了。”她自言自語的看着墜玉道。
面前的簾子突然被人從外面挑開,一張素面的幹淨的臉探了進來,柳萬殊好奇的目光在面前人的身上上下打量,随後挑起簾子坐了進來。
“多謝公子相助。”柳萬殊微微傾了頭,以示感激。
“不必,路見不平,傾身相助,應當的。”楊天權正色道。
剛剛從馬車下爬上來的春泷看到此等上卑下尊的場面,怒氣橫生,正準備大喝一聲,卻被眼疾手快的柳萬殊捂住了嘴巴。
“大膽!你知不知道……嗚嗚嗚”春泷一臉不理解的看向自家公主。
楊天權看向春泷,一雙淡漠的眼睛直視着自己,明明毫無感情,但春泷卻感到了一絲威壓。
此人,來曆定不簡單,春泷心道。
楊天權聞言微微笑着,但卻一絲情感也沒有,她問道:“知道什麼?”
春泷坐了起來,唯唯諾諾道:“這個馬車很難爬啊……”
“無妨,若是需要,明日我便可找這城中工匠修整,敢問小姐是要去何處,既已來之,我等當行待客之道。”
楊天權雖然說着話,但目光卻從未落在一旁的‘小姐’身上。
“京中書院,勞煩公子了。”柳萬殊并不在意,也隻是學着楊天權剛才的樣子笑道。
“未攬。”
“在,公子。”
“走吧。”
“是。”
馬車搖搖晃晃開始緩慢行進,車廂裡氣氛沉靜,隻能聽到外面行路的聲音和街坊間販賣物件的吆喝聲。
楊天權能感受到左側的人在打量自己,那道灼熱的視線不停的在自己身上各處掃動。
等了半天,對方終于開口了:“敢問公子姓甚名誰?”
楊天權移回視線,跟柳萬殊對上,常言道:“在下楊嵇,字天權。”
柳萬殊原本笑着的嘴角一僵,瞳孔微顫,随後笑道:“原來如此。”
楊天權不置可否。
“公子,難道不好奇我嗎?”柳萬殊身子前傾,微微低頭直視着楊天權,其眸光中飽含笑意。
“萍水相逢……”楊天權淡淡的看了柳萬殊一眼,随後裝作很難為的樣子。
“那還是不說了。”隻見面前的人退了回去,靠在窗楞旁,順手挑開了簾子。
她問未攬道:“還有多久到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