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驚奇地發現,大學和中學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作息不再被鈴聲所支配,知識的邊界也不再被高考考點所限。
憑生第一次,不用舍棄自己的好惡,平等地耕耘每一門功課。
現在所吸納的每一滴知識,都是自己所愛,每一秒時光都刻着自己的名字。
她将日程排得滿滿當當的。
除了專業課和琴房,也開始自學水彩畫和一些音樂制作軟件。
吉他是高考後開始學的,相比鋼琴,它更适合攜帶。
如今,她已經可以将偶然閃現的靈感用吉他彈唱出來,再用手機記錄。
這些還遠遠談不上寫歌。
每每絞盡腦汁地捕捉靈感,磕磕巴巴地用課堂學來的樂理知識,和音樂制作軟件将其落地,最終成形的東西總是離當初的靈感相差十萬八千裡。
怎麼就是沒有辦法精準地實現心中所想呢?
她日複一日耽溺在這種痛苦之中,樂此不疲地與之較勁。
由于住在本市的原因,逢長短假期,她都會回趟家。
母女關系并沒有因此得到緩解,偶爾的一兩句閑話,永遠落在林逾對女兒未來的擔憂上。
她始終不相信文靜内向的林栖,能夠在藝術生這條路上走得多遠。
其他長輩亦然。對于林栖突如其來的“叛逆”,總想探尋出個所以然來。
因此,從她“叛逆”的消息傳開,也就是準備藝考那段時間起,每每回家遇到鄰裡叔伯,林栖總是低頭回避,對他們探究的目光心驚膽戰。
元旦的小長假,林栖推着行李回來,表姨一家正好在家中做客。
對方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們兒子考上重點高中的心路曆程,林栖陪坐在旁,正神遊天外,突然就被問起為什麼跑去讀音樂學院的問題。
提問之後,是一陣沉默,氣氛轉變得非常富有戲劇性。
面對被問過一千遍的問題,林栖依舊詞窮。
熱愛,信仰,這些是何其私密的事情?
怎麼可能輕易對人和盤托出?
審視過林栖的反應之後,表姨帶着遺憾的語氣感歎了一句:“哎,可惜了。”
話音剛落,卻見林栖擡頭,直視着她的眼睛,目光中帶着一絲疑惑,似是對她那句“可惜”的不解。
但很快又變為“夏蟲不可語冰”的無奈。
平視的目光卻帶着俯視的意味。
空氣中若有似無地飄來一聲輕嗤。
一種,輕柔到無法拍闆定案的嘲諷。
表姨被她這反應怔了一秒,氣氛凝結成冰,表姨竟悻悻地挪開目光,不再說什麼。
林栖内心驚訝不已,之前沉沉壓在自己身上的,隻是這些而已嗎?
她下意識瞄了瞄林逾,發現母親的嘴角,勾起一抹不着痕迹的笑意。
母女倆誰也沒接話,在沉默中,任由這一家人尴尬。
林栖瞬間釋然。
沉重的期待感被親手碾碎之後,原來是這般暢快的感覺。
身體輕盈到可以飄到高處,空氣新鮮而凜冽,灌滿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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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過後,迎來了繁忙的期末。
林栖泡在各科考試,和依然摸不着門路的音樂制作軟件裡,作息日夜颠倒不定。
這天晚上,許舒一回到寝室就興奮地宣布:“陸野的音樂節官宣了,你們去不去?”
林栖将頭從電腦顯示屏後頭擡起來,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差點都忘了這件事……
陸野如今簽約了全國最大的經紀公司天晟傳媒,即将以原創音樂人的身份單飛出道。
這場音樂節是他最後一次以樂隊成員的身份演出。
之前,大家都在猜測,他會去和樂隊長期合作的芒果音樂節。
這個音樂節舉辦在路途遙遠的香洲,許舒不止一次地抱怨過,期末這麼忙,肯定趕不過去。
“居然不是芒果,是比滋麥音樂節,就在維音旁邊,走着就能到!”許舒開心到尖叫,“真想不到陸野居然放棄芒果,把這麼重要的演出放在比滋麥這種小型音樂節。”
“可能陸野學長畢業在即,也忙,不願意出遠門吧。”姜圓猜測。
“誰知道呢?總之,明晚八點就放早鳥票了!我們一起搶票吧!”許舒萬分期待地看着姜圓和李可。
“音樂節?那不是一早就要在戶外等着?這個天好冷的。”
“期末有八門考試,我還沒考都快糊了……”
這兩人全用一張嘴追星,不論許舒如何軟磨硬泡,都沒能打動她們。
失望而歸的許舒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狂埋頭刷還沒有開票的頁面,“不去拉倒,我一個人去。”
“我想去。”寝室安靜地一角響起了林栖的聲音。
她眼睛仍然盯着屏幕裡,密密麻麻的音軌上,仿佛就是随意這麼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