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控室亂成一鍋粥,導演制片感到一種掌控感被剝奪的恐懼和憤怒。
可是各項數據都在攀升,在線人數,讨論量,票數……
懂得其中緣由的部分工作人員,神色複雜地望着大屏。屏幕上一張無所畏懼的臉龐,莫名使人産生一種想要造反的沖動。
音控室裡,音樂總監找出原本的伴奏帶質問:“這怎麼回事?誰弄的?她唱K呢!”
沒有人回答。
他氣憤地親自操作,想要将伴奏切回正軌。
角落裡的許舒弱弱地發言:“老大,直播呢,真的要切嗎?”
她的手心瘋狂冒汗,臉像一張即将破碎的白紙。
大屏裡發出呐喊——
“我要我瘋我要我愛——”
唱到聲嘶的歌手,前一天還抱着吉他在窗邊彈着溫柔輕淺的小調,這反差感太猛了。
許舒的眼眶溫熱,她一直以為林栖的音樂最适合在下午三點鐘,燈光晦暗的咖啡廳裡,給人一場柔軟酥麻的催眠。
誰曉得啊,這家夥脫下高跟鞋,輕巧地走上舞台,一言不發地推翻了過往,亮出了如此可怕的力量。
其實現場早有同事發現端倪,也有人知道是許舒做的手腳,但或是因為歌聲,或是因為同組情誼,或是擔子太大,誰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出頭,于是他們紛紛選擇了閉嘴。
有組員眼眶含淚道:“唱得多好,千萬别打斷啊。”
沒有領導的節目組社畜微信群裡,也在熱烈地讨論着。
初出校園的年輕社畜仗義執言——
“不是被整,也不會破釜沉舟到這個地步。”
“哎,她知道她不會赢了。”
“唱得太有感染力了,本來不是她粉絲的,現在完全被圈粉了。”
“懂的都懂。”
總監望着大屏,手握成拳,顫抖地糾結着。
耳機裡傳來總導演的指示:“讓她唱完。”
發頂稀疏的中年領導癱坐在椅子上,有一種繳械投降後的松懈感。
導師席上,王一滢埋首在桌上狂笑:“太有意思了!這丫頭太出人意料了!”
“是不是?”她笑了半天,轉頭看向陸野。
陸野的坐席早已人去樓空。
“長大難道是人必經的潰爛。”
唱到這一句,林栖的眼眶忽然酸脹。
唱過了,歌詞卻還停留在腦子裡,再一開口,聲音就哽咽了。
最後一段了,她不想弱下來,更不想哭,技巧和情緒拉回拉扯。
就在這時,有人為她墊了一個和聲。
“放棄規則,放縱去愛。”
唱到這裡,一個低調卻穩如磐石的男聲和了進來,天衣無縫地将情緒繼續往上推,直到最高潮。
他的聲音寬厚包容,如宏大的山脈,頂得住一切。
又如缱绻的熱帶季風,将林栖嚴絲合縫地包裹住,給予最溫柔周密的保護。
林栖感到安全,哽咽好像也不要緊了。
背後有一個人牢牢給她靠住,讓她隻管去瘋,怎樣表達都沒有關系。
鏡頭切到台下,沒有舞台燈光的區域,陸野拿着麥克風,和聲正是出自于他。
觀衆席爆發出瘋狂的尖叫聲。
導播一頓娴熟地操作,将屏幕切出一半分給陸野。
陸野襯衣的袖子半卷,握麥的右手修長有力,,極有掌控感。白皙的前臂因用力而顯現出青色的脈絡,一路蜿蜒至袖内。
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真摯,整個人融進這首歌裡。
最後四句“我不轉彎”,他托着林栖的聲音一度一度升高,兩種聲線完美契合,好像天生就是一體。
歌曲唱完,台下的掌聲經久不息,林栖和陸野的粉絲來到了狂歡日。
音控室裡,衆人怔愣成雕像群。
許舒反應過來時,已經是淚流滿面。
她想起大學時在宿舍和林栖追過的星,冒着寒冬蹲守的音樂節,那些說不完的關于陸野的話題……整整四年,一幕幕生動地串聯起來。
而最後一幕,定格在大屏裡,終于并肩的兩個人身上。
這畫面令她瞬間淚失禁。
分庭抗禮的大屏上,林栖堅定地直視鏡頭,陸野卻微微低頭,不肯給鏡頭一個正臉,專心做一個和聲的角色,克制且認真。
演唱結束,主持人上場,縱然久經沙場,面對這樣一場“事故”,還是會覺得棘手。
“哇哦,就跟看了一場電影一樣,”他将話筒遞給觀衆席,“好不好聽?”
山呼海嘯的歡呼聲給出了答案。
但是他還是要做個壞人,提醒大家:“别忘了比賽規則是要原創作品,據我所知,林栖本來要唱一首非常厲害的新歌,為什麼臨時改了主意呢?能給我們說說嗎?”
陸野依然站在台下,剛才他唱合聲的位置。
手緊握麥,眼睛藏在燈光未能涉及的陰影裡,姿态是虔誠的仰望。
隻是默默地站在那裡,就給搞事情的節目組一股無形的威壓。
總控室全員戒備,萬一林栖說出音軌被破壞的事,需要當場掐麥嗎?
不可能,這是直播,數億觀衆在看,她說什麼都隻有聽她說完,再由他們來圓。
眼淚擋住了視線,林栖眨了下眼睛,一串淚珠從纖長的眼睫悄然滾落。
她說:“對不起,我任性了。”
總控室一片舒氣聲,各個都很沉默。
林栖走下舞台,正面遇見台下的陸野。
兩人錯身而過,目光若有似無地一觸即離,情緒收得相當默契。
鏡頭緊緊跟随,仿佛要紮進當事人毛孔裡,卻始終沒有捕捉到一丁點可供放大回放的證據,氛圍卻相當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