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馬澗山!偷東西都偷到我頭上來了!”
鬧市中一片嘈雜混亂,叫賣聲與讨價還價聲絡繹不絕。
卻見一個周身滿是贅肉的少年被攆着出來,身後追趕着的人嘴裡還罵罵咧咧地喊着,尚未擦幹淨墨迹的手上拿着些爛菜葉一邊趕着一邊砸向前頭跑的少年。
前頭那個少年像是搶了肉包子的狗被攆着,跑步時周身的贅肉一顫一顫,看着有些滑稽。
他一面跑着一面大聲喊着冤枉:“我何時偷你家東西了?!你家那東西便是送我我也不要!一點破符紙而已,又不是什麼仙君畫的,誰稀罕!”
“你還狡辯!你家小妹都同我說了!若不是她将東西都如數奉還回來,态度又那般誠懇,我定是要報官抓你的!看你吃不吃得起牢裡的苦頭!”後頭的人聽到那話更是火冒三丈,擲出去的東西變成了臭雞蛋,砸在少年的背上一片泥濘。
少年剛想反駁,便感到腳下傳來了一陣阻意,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朝着地面摔了個狗吃屎,肥胖的身軀當即便縮成一團。
他低頭便看見了一根長長的木棍橫在地面,還未擡頭,便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叫喊聲:“嚴叔!在這呢!表哥他知道錯了,在這等你呢!”
他擡頭,眼前的少女一身鵝黃色的衣裙,下擺沾上了些泥濘,袖子挽在手腕上,露在外頭的那半截手臂似纖纖柳條,隻是因為常年做事,手上的那塊并不像尋常的姑娘家的皮膚般柔膩,反倒多了幾分健康的紋理。
“好你個……”他登時怒目圓睜,張口便想罵。
下一瞬卻被人狠狠踹了腳,他上半身不受控制地朝着地面伏去,嘴裡未說完的話生生被打斷,剛剛燃起的怒氣登時像隻洩了氣的球一般癟下去。
而站在一旁的少女眉眼彎彎似柳葉,明媚的面頰上滿是狡黠的笑意。
孟遲菀站在一旁看嚴叔教訓夠了,這才慢悠悠地拉扯住嚴叔,語氣帶了些焦急的意味:“好了好了,嚴叔,别再打了,表哥他已經知道錯了!您放心,下次他若是再犯,莫說您了,便連我也是要第一個将他扭送去官府的!絕不讓您吃虧!”
隻是那拉扯人的力道微弱不堪,若不是聽到她在說話,隻怕嚴叔根本就感受不到有人在拉他。
“既然是遲菀作保,這次便算了,何況你及時送還了來,我也沒有虧損什麼,隻是你這混賬表哥,總要找點什麼事謀生吧,整日偷雞摸狗哪是個事!”嚴叔停住了手,平靜下來,對着個小女娃說話,語氣倒也還算得上溫和。
“您放心,我會同大舅說的!”她趕忙保證,語氣正氣的不行。
“那便好。”嚴叔歎了口氣,心中也明白便是告訴她大舅也無甚于事,此刻逼着遲菀更是無用,“可惜叫你攤上了這境況……”說着便轉身離去。
孟遲菀在身後連連點頭,聽到嚴叔這樣說,也不免歎了口氣。
有什麼辦法呢。她本是爹娘從山上撿來的,爹娘是農戶,家中沒錢,她年少時本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唯一的慰藉便是爹娘待她還算是好。可好景不長,在她七歲那年,爹娘接連罹難,家中陡然隻剩下她一個孤寡女娃。
舅舅一家見她孱弱可憐,又并非是姐姐姐夫親生的,無力守好家産,便侵占了她家的田舍,家中财産不過短短幾日便盡數易主。好在舅母怕遭人說閑話,并沒有将她趕出去,給了她一間柴房,一口熱粥。
此後數年,農活她要幹,家務她要做,還要出去做工貼補家用。好不容易活到了十六歲,多年來攢的錢能讓她租下一間屋子,徹底擺脫舅舅一家,卻在交租的前一日發現她藏好的錢被偷走了。
而她再三試探,最終确定了是舅舅家唯一的兒子,也就是她表哥偷拿的。
既然喜歡偷東西,那便偷吧。隻是要看代價他擔不擔的起。
“孟遲菀!是你做的吧!你個賤人!我家供你吃供你喝,你倒倒打一耙陷害起我來了!”地上的馬澗山灰溜溜地爬起來,想要推她一把,卻撞上了她森冷的目光。
“錯了嗎?你本來不就是小偷嗎。”她面上已經再沒有方才的一絲笑意,她将他再推倒,鞋尖攆着他的額頭,語氣幽然,“偷的錢……去哪了?”
“什麼……什麼錢……我沒偷錢!”馬澗山開始有些心虛,後來不知又想到了什麼,又開始理直氣壯起來。
“你的意思是,想去官府吃個牢飯?”孟遲菀也不急,隻是鞋尖的力道重了幾分。
“什麼偷!你的錢不就是我的錢嗎?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我娘說了你就是我家的一條狗,你有什麼錢,你的錢本來不就應該給我嗎?”馬澗山吃痛地叫了一聲,嘴上卻沒有絲毫服軟,他料定她不能拿他怎樣。
平素他怎麼欺負孟遲菀她也都不敢拿他怎麼辦,不過是個軟柿子罷了,甚至連軟柿子都比不上!何況他家養她到現在,她就是欠他的!
孟遲菀氣笑了,不緊不慢地将垂落的袖子再挽上去,有風吹拂過柔膩的面頰上将她眼底的陰郁化去了些,她不緊不慢地說道:“你猜,我有沒有能力再誣陷你一次?你忘記之前是怎麼進的官府嗎?忘記你在牢裡是怎麼被打的嗎?你是不是想再回憶一下?”
她居高臨下睨着他,語調輕緩:“我再說一遍,把錢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