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聽着那好聽的溫青音,心間一顫,鬼使神差般将他背了回去。
臨走之前,那個額間有朱紅印花的小少年硬是塞給了她一瓶回春丹,嘴裡還念念有詞着什麼。
但當她問道:“小仙君,山上是發生了何事嗎?為何要布陣?”
那少年卻隻是擺擺手,告訴她盡快下山,莫要再來。
脖頸處的溫熱越來越粗重,好似正在油鍋裡烹煮一般,整個人都濕漉漉的。
她從一直拖下山的草藥框中取出鬥笠,以面紗覆面,而後将他背去了醫館。一路上她感覺到背上的人愈來愈沉重,腳踝也像被綁上了秤砣。
但她知道,并非他真的變重了,而是她的境況變差了,身體就快要撐不住了。也不知是受傷的原因更重一些,還是那雪妖妖丹在她體内出現了什麼問題,她能感覺到靈力在經脈裡四處沖撞着。
她取出少年給的回春丹,自己吃了幾顆,剩下的盡數喂給了身後的人。
終于在她眼前發黑的前一刻到達了醫館,聞見那熟悉的藥香她才放心倒下,身上的血腥氣都好似被藥香沖淡了些。
昏昏沉沉中。她又看見了蓮印。隻是這次,那人金色的眼瞳落在她周身,她低頭,這才看見了衣裙上大片的血迹。
她看見他垂眸,歎了口氣,蓮印閃過,溫煦的光斑灑在她衣裙上,她身上的血迹也盡數化去。
他将她清洗幹淨,而後又送回了人間。
“女娃。你可醒了。”
方老的聲音像是在她缥缈的頭腦裡震顫,将她拉回地面。
“仙君呢……”她聲音虛浮,心口卻煨着一團火,燥意傳遍周身,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那個她千辛萬苦背回來的人。
“你放心,暫時還死不了,倒是你……這次為何這般嚴重,你究竟将你那表哥如何了?”方老見她如今這幅枯瘦憔悴的模樣,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自己都這般了,卻還擔心旁人……”
“我采到藥了,會沒事的。”她習慣性地撫慰道,“您放心,越是我這般多災多難的人,反倒越是活得長久。”
“你最近可安分些,便是旁人不安分來招惹你,你也忍着,命要緊。”方老将藥碗擱置在一旁,不放心地囑咐道。
“您放心,我有數。仙君可還好?”她端起藥碗一口悶了,舔舔沾染苦意的唇,再次問道。
“倒有幾分棘手……妖丹初時的确救了他一命,但他如今無法完全克化體内的妖丹,高熱不退,便是回春丹一把一把地喂下去也隻怕會适得其反,在體脈内沖撞,反倒讓他更加虛弱……”
“說起來奇怪,你這樣的身體,卻反倒能克化那妖丹……”
她低下眸子,看着床褥上永生花的紋樣。那人希冀的目光,以及在她身後叫她帶他回家的模樣又浮現在她腦海中,讓她不自覺想,若是她将他放在那些修士那裡,他或許活下去的幾率還能更大些。
如果他是個好人的話。憑着那個小少年的善良,怎麼也不會讓他就這麼死去。
“那……我的那些丹藥呢?”她指尖泛起寒意,被褥裡帶來的熱意在漸漸散去。
方老聽聞此言,擡頭看她,目光驚詫。
“你是說……那怎麼行!給了他你當如何呢?”他聲音焦躁起來,反對的聲音比任何一次都要刺耳。
可她閉目,什麼也說不出來,隻喃喃道:“那怎麼辦呢。我将他帶回來,我不能放棄他。如今他的情況,撐不了多久了……若是我當年沒有放棄的話……”
“那怎麼一樣!”方老的聲音顫抖着。
她擡眸,瞳孔中的光又亮了起來,語氣愈發堅定:“怎麼不一樣!興許我救了他我的病也能好起來呢?若是因為救了他我便要死去,那是我的命,我活在世上,善良是錯,惡毒是錯,嫉妒是錯,反擊是錯,我什麼都是錯的……若是我真的就那樣死了,那不就是我的命嗎?上天不就是想這樣告訴我嗎?”
“可你母親……”
“可我母親還說,如遇深陷困厄之人,當盡全力拉其一把。”她一字一句道,目光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清明。
“我要救他。我不能見死不救。我也會活着,我不會就這麼死去。”
方老歎了口氣,終于松了口。他知道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勸動她,因為她過往的經曆,又因她的的确确是這樣的人。
一旦決定了什麼事,便無論如何也要去做到。
那顆丹藥看着和所有的丹藥都不太一樣,其上閃着缤紛的光澤,像是海底的鲛珠一般璀璨奪目。
同時,那也是母親留給她保命的最後一顆衍息丸。
母親尚還在世時,看她這般的境況,便不遠萬裡去向仙長求來了衍息丸,一步一跪,三步一磕頭,甚至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命,終于感化了仙長。
而如今聽聞那位仙長在幾年前仙逝,衍息丸再也不見天日。
此刻,那顆丹藥滑入青年的喉間,就着水吞咽下去時眉間尚還是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