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魔之心曾短暫地讓她擺脫約束,令她可以産生惡念,但随着念魔之心被封印,按道理來說,她身體裡的約束應該再回來。
但她這幾日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在教訓舅母和馬澗山時,她的身體居然會絲毫未受到波及。
是念魔之心并未被完全封印嗎。
當真如此嗎?
困擾了她數年的煩憂就這麼解決了嗎?她幾乎有些不敢置信,心中始終放心不下,總覺得事情并不會像自己所預想的這般簡單。
過往的經曆教會了她對待一切都不能掉以輕心,對任何人或者事都不能報以過高的期望,因為凡是她所念所求所想的,皆會落空。
但接下來的好幾日,她身上卻又的的确确沒有發生任何事,碰上馬澗山一家産生的惡念沒有一絲反噬到她身上,加上早先克化了雪妖妖丹,她身子居然一日好過一日。
不過自教訓完舅母那日起,雲羨清的境況卻好似愈來愈差了。面色一日白過一日,雖則他每日倒還能靜下心來看看書,對上她擔憂的神色,甚至于還能笑着安慰她:“我身子不過是好的慢些,但也在修補了,總不能叫我受了如此重的傷,幾日便生龍活虎起來吧?”
可她清清楚楚的意識到,他此刻正在強撐着。她嘗試帶他去見方老,可方老卻瞧不出任何問題。她又疑心是否是衍息丸放久了失去了功效,可方老卻斬釘截鐵地否認了她的猜測。
雖說外頭都傳這鬼宅玄之又玄,裡頭不幹淨的東西時常出來作祟,但孟遲菀在這裡住了好幾日,卻也沒有正經發現過什麼。
唯一的異常大概便隻能是雲羨清愈來愈向鬼怪靠近的面色,蒼白一片。她夜裡有時會見到他坐在院中寫寫畫畫着什麼,聽到腳步聲,他便會擡起頭來看她。那時她便會覺得,世上哪有比他更像鬼怪的鬼呢?
就在她以為這所謂的鬼宅不過是說出來唬人的時候,某天晚上,意外卻出現了。
住進來的這幾日雖說無甚異常,也沒見過什麼鬼怪,但她卻一直頻繁地做夢。
早先或許是一片古戰場,一支坍倒的旌旗,成片的血色的沙土,但似乎又不是沙土。
後來是一片怪異的樹林,寒鴉屍體在枝頭倒吊着,一雙雙如豆般的眼卻又直勾勾地睜着,像在看她。
最後是一個劍冢,黑漆漆的月色之下,她能看見那插着劍的劍槽是一具屍體,而那屍體似乎能感知到她,閉目帶着身體上的劍一點點朝她爬過來。
在屍體最後堪堪要摸上她腳踝的時候,她猛然驚醒。
這樣的夢做了幾日了。
最初她以為隻是初來陌生的地方心中不安,又受了傷,故而噩夢連連。可每一夜都是這樣的夢,又住在這人人都說是鬼宅的地方,她不得不多想些。
某天夜裡她再次從夢中驚醒,卻看到了門上有一道瘦削的陰影,在黑沉沉的月色之下異常顯眼。
陡然間,她屏住了呼吸,身上幾乎有些顫栗。她從枕頭下摸出符箓,借着月光點燃了燭台。
而後便聽到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姑娘,可是做噩夢了?”
一道溫青音打破了這寂靜,像是一道利刃劃破了夜色,熟悉的日光又流回她心間,呼吸又通暢起來。
雲羨清就住在她隔壁,想來是聽見了她噩夢中夢呓,故而來探看。
“吵醒仙君了?近來夜裡睡得是有些不安穩,但是無甚大事,仙君回去吧,夜裡風起了,莫要着了涼。”她松口氣,一顆高高吊起的心被輕輕放回胸口,語調和緩,卻有幾分虛弱的意味。
外頭的人安靜了半晌,像是在斟酌些什麼,而後又溫吞地開口:“不若我在外陪着姑娘,待姑娘睡了,我再回房。我聽姑娘的聲音有幾分不安。”
但她念着雲羨清的身體,還是拒絕了。
那道陰影也就如潮水一般褪下去了。也許是怕吵到她,故而未踏出腳步聲。
她熄了燈,躺回去,手中卻還是緊緊攥着符箓,閉上眼時眼皮顫動的很快。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意識昏沉下去。
窗外尚能聽到幾聲不知是什麼鳥類振翅的聲音。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初始是兩聲不急不緩的敲門聲,後來是三聲、四聲……敲門聲重疊在一起,像是在敲她的天靈蓋。
她遲緩地睜開眼。
卻聽到門被風吹開,打在牆上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聲音。
而後頸側傳來涼意。像是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貼在她耳畔。
她聽到——
“你看到了。”
“你該死。”
她又聽到——
“不,她是唯一能到那裡的人——”
“她該活着!”
接着,兩道聲音重合到了一起,像是刀片來會刮擦的聲音:“那不如,我們帶她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