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遲緩地低眸——
喉間一柄長劍抵住皮肉,下一刻便要刺入。
方才分明還和煦的少年,仿佛不再是那個按住他師兄拔劍的手,将劍緩緩推回劍鞘的少年了。
他此刻成了真正劍指她的人。
他聲音中的笑意不知被什麼吞沒了,開口時甚至于比師兄更加森冷:“在哪。”
孟遲菀的驚詫和緊張到達了頂點,即将要突破境界值。
她手顫抖着。
不如——
而下一刻——少年劍尖便變換了方向,在空中婉轉地轉了一圈,如同劍舞一般。
可舞劍的人,面無表情,機械到像是在完成什麼不得不做的任務。
劍尖挑開她的腰帶。
衣帶散開的一瞬間,忽然有人推開那少年,而後輕輕摟抱住了她,跌落進床榻間。
懷中是清新而又熟悉的木質香,叫她心口一顫。
而後,她的衣帶被攏好。
雖則她時常喚各種人仙君,可總歸有個人是不一樣的。
這個人是她親手救下的。甚至于,她曾經願意将他的性命放置于她之上,雖說是為反抗天命。
甚至于,她知道,他絕非善類。可他的的确确,是有些不一樣的。在她尚還趁不上是漫長的年歲中。
“雲羨清。”她一字一句,聲音幾乎像是呢喃。
有什麼東西順着她的衣擺滑落。
而後,她看見,那少年劍尖刺入播種袋。
還是沒能做到嗎。
她輕輕閉上眼,輕輕歎了口氣。
不多時,身上的溫熱卻褪去了。
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不對,能看清東西。
是夜。
她在奔跑。
是她在奔跑嗎?
她想停下。
她喘了口氣。胸腔裡登時像被針紮一般,千瘡百孔,泛起疼意。而後是如雷般的心跳聲,一聲一聲配合着腳下不停的動作。
她驚覺。自己竟無法控制住身體。
還在奔跑。
“抓住她!”
身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意,幾乎叫她馬上要跪伏下來。似乎是一道雷打在她身上。
可“她”沒有。“她”趔趄了一下,手上被枝杈劃出一道傷口,看不清有多深,可在這樣的情況下,感受不到那點疼意。
求生的意志強烈到要沖破身體。
孟遲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或許她正在某個人的身上。
她尚還搞不清狀況,不知是夢還是真實。
可這個人沒能跑出那片陰翳。
她跌落在地。她大口大口喘着氣,面頰上的潮意幾乎成了一片海。她心口疼到想要挖出來叫它不要再疼。
她很難過。難過到快要死掉。
事實上也真的要死掉了。
孟遲菀感她所感。可孟遲菀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這麼難過。
她抽抽噎噎,到最後放聲大哭。
而後心口的疼意被按下了暫停鍵。
不對。或許是,整個世界都暫停了。
長劍貫穿她心口。一點點,一點點……生機流散。
長劍又被抽出了。而後又穿進。
模模糊糊中,那些聲音都像在水裡。
“可以住手了。給她一顆吊命。師父說這樣瀕死的才……”
好疼,好疼。好疼啊。
可是為什麼難過沒有消減。
“哥……哥……”她張張口,未能發出聲音。
可她體内的孟遲菀能聽到。
“我好疼……”
随着胸腔裡最後一句話的落下,孟遲菀又陷入了一場黑暗當中。她聲嘶力竭,似乎在苦海中不斷翻湧,企圖爬上岸,卻又一次一次被人拽住拉下去。
浮浮沉沉。不知去往何方。
身體愈來愈熱了。開始疼了。像是,在被什麼燒着。
睜不開眼睛。似乎是睜不開。或許又不是這樣。總之是什麼也看不見。眼前漆黑的好像被墨水糊住了。
她想起她年少時,也會替母親,還是父親,或者是……誰磨墨。她想不起來了。
這次孟遲菀似乎可以控制住身體了。
可她擡手。沒有摸到任何五官。
什麼也沒有。空空蕩蕩。
像是一頁白紙。可以任人塗抹勾畫的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