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人失去耐性,一巴掌将她面頰扇到一側,紅色的“墨水”飛濺至她耳側。而後他擡手,又為她輕輕擦拭掉。
一捺。
這一筆落下時,那雙手似乎抖了一下。
而抖的更劇烈的,是身體裡的孟遲菀。不知這究竟是什麼情況,她究竟是進入了一場夢還是一場幻境中?
可若是夢,怎能叫她真的痛徹心扉?
再提筆。
幾筆刺破皮肉,幾筆劃破骨血。一點點,一點點,他寫得精細,有如在雕琢藝術品。
“莫動。你馬上就要擁有一副全新的面孔了。你應該高興。” 他沉沉的聲音響起,可她已經意識昏沉,那聲音像是從天上傳來的一般。
不對。用地獄傳來的低吟來形容或許更為貼切。總歸是叫她不得安生。
不,什麼高興!
孟遲菀聽到心底傳來的悲鳴聲,不知那是自己的意志,還是‘她’的意志。
可直到最後一筆長到她下颌的筆畫完成,她也未曾說過一句話,僅僅隻是失控的尖叫和粗喘。
他一筆一劃,寫完了‘她’的一生。
孟遲菀擡手。處處是黏膩的觸感。處處是疼痛,沒有哪一處,是能夠憑轼旁觀的。
她忍受着痛意,一點一點在辨認着筆畫。
那人看到她的動作,放下“筆”,而後笑了,聲音在一側震響,距離的很近:“你想知道是什麼字嗎?”
她沒有說話,隻是一寸一厘地摸過去。指尖的每一次滑動,都帶來了一陣濃烈的刺痛,似乎是千萬根針紮進皮肉,穿過骨血。
一撇到眉骨,一點到眉心。
一橫劃過眼瞳處,兩點一撇雕刻面頰。
一提收回下巴。一豎連接目齒。
最後一豎鈎貫穿面骨。
她在心裡一筆一筆描摹。比那雕刻的人還要細緻認真。
可每一毫厘,都叫她心裡一度一度悲涼下去。她幾乎不敢将之拼湊起來。
劍。
是了。正是這個字。
她突然嗚咽起來。無聲無息。但每一顆淚珠滾落時,面頰都疼到她心頭發慌。
這是——那個少女的記憶嗎?
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地認識到,這也許正是真相的一環。
可說是真相。又是什麼真相呢?
是那場冤屈的序幕還是中場?
或者說——這正是那個少女節節苦難的其中一環?
“你哥哥的刀似乎不夠鋒利啊,竟然給你帶來了苦痛。在我的設想中,他愛你應當是愛到手中劍都不舍得傷你的地步啊。”
笑。
他還在笑。
聲音難聽可不得不聽。
令人作嘔。
這時,‘她’終于有了反應:“與我哥哥無關……我哥哥他……是全天下,最最最……最最最……好的……哥哥。”
“是嗎?那你受苦時,他在哪呢?”他嗤笑一聲,感到好笑。
而下一刻,刀刺入皮肉的聲音終于又響起來了。
隻不過這次,握刀的那隻手滿是鮮血,其上滿是傷口,顫抖不止。
這具身體搶過了那把刀。沒能掙脫開枷鎖,可她一刀一刀刺入,那人再也沒能說話。
鎖鍊一直嘩啦嘩啦響,像是鮮血汩汩流淌的聲音。
十刀。
二十刀。
三十刀。
……數不清了。
她突然大喘一口氣,像是突然從水面浮起來一樣,乍然接觸到空氣。
還是什麼都看不清。
但她一點點用刀摩擦着鎖鍊。一點點一點點……遲緩而又用盡全力。
一聲,一聲。
‘她’突然道:“不許你,诋毀我哥哥。”
可是,哥哥在哪呢?
‘她’在心裡無聲地問。
孟遲菀從如雷的心跳聲中,想到了那個劍冢裡的少年。
鎖鍊一時半刻無法被斬斷。可她又實在疼痛難忍。
這裡會有人來嗎?若是被發現了,她當如何?
孟遲菀有些緊張地想。可馬上身上的疼痛就又淹沒了她。可她拿刀的那雙手卻那樣堅定。
正在這時,腳步聲再次起了。
刀與鐵鍊碰撞的刺耳的聲音一齊停滞住了——連帶着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