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如垣見到那姑娘的臉,面上是藏不住的訝異:“你的任務對象……是她?溫憐頌?”
江以沒說話,仍舊望着那姑娘。
蔺如垣接着道:“她……不是……死了嗎?”
蔺盡笙用手肘頂了頂蔺如垣,獲得蔺如垣一個疑惑的眼神。蔺如垣眼神澄澈,滿是好奇。
“沒死。可是……得死。”頓了頓,江以才把視線從溫憐頌身上挪移開,而後道,“師尊的任務我沒法完成,我沒法殺她。”
“可她的心火不是滅了嗎,我記得當時都在說她死在秘境裡。為何沒死,又為何是得死?”蔺如垣再次問道。
孟遲菀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溫憐頌,溫憐頌也看她,那雙似流水般柔和的眸中除卻一些對江以的不快之外,還有着一些委屈。
江以看他一眼,而後視線又從孟遲菀和雲羨清身上流轉了一圈,欲言又止。
孟遲菀當即便明白,隻怕是不能叫她知曉的事。
故而她拉着雲羨清的衣袖,另一隻手指着宅院中不遠處的另一顆樹,道:“我也想上樹。你在樹下接着我。”
說完,她自己心裡唾棄了一番自己想的理由。什麼爛理由啊,上什麼樹啊,還要人接着。
但好在雲羨清并沒有說什麼,目光和煦,被她拉着去了那邊的樹下,而後她衣袖翻飛,三步兩步便上了樹。
她坐在粗壯的樹杈上,再聽不見江以幾人說話,垂頭隻能看見雲羨清在擡頭看她,神色溫和。
雲羨清開口:“我也想看看樹上的風景,樹下好吵,聽不見遲菀的聲音。”
之後便是這樣一幅場景:一身白衣的仙君坐在巨木的枝幹上,烏發垂散在肩頭,身旁的姑娘一身筍綠的衣裳隐沒在枝葉間。
清風拂過枝桠,二人垂在膝下的衣袍輕輕掃過,碰觸到一起,像是枝葉被風吹過時的交融。
談話聲隐沒在枝葉的沙沙聲中。
兩人彼此的氣息愈來愈濃烈。像是下一刻便要融在一起。
時間慢了下來,所有的一切都歸于平淡。
孟遲菀想要說什麼,最後卻也說不出什麼。
靜默半晌,終于雲羨清開口:“遲菀同我說說話吧?”
“你想知道什麼?”她并未偏頭,眼眸中還是一片綠意。
“我想知道,遲菀少時是如何度過的。”雲羨清目光柔和,凝視着她,那雙眼睛裡似乎除了她再裝不下任何東西。
他輕笑一聲,睨了一眼不遠處的終槐,接着道:“譬如,他是如何護着你的。”
孟遲菀伸手撚過一片綠葉,聞言歪了歪頭,發絲輕輕掃過雲羨清的耳側,她半開玩笑地道:“我從前看看過幾本話本,裡頭說什麼天上月、白月光什麼的,我總是覺得太虛幻,後來啊,我總覺得終槐哥哥在我心中是這樣的。”
雲羨清還是看她,隻是指尖微動,捏了一把衣袖,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然後呢。”雲羨清還是開口問道。
“你問他如何護着我的,其實很多事我都已經記不太清了。我記得他,大概不是記住某一件事,而是記住了他這個人,記住他對我好,記住他對我很重要。”
“後來,大家都說他死了,他就成了我心中遙遠的月光。”孟遲菀語調柔和,滿是缱绻,似乎在懷念什麼。
“月光……”雲羨清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而後看到她缱绻的神色,漆黑的眼瞳不自覺又轉到了不遠處的人身上,眼底明明滅滅的光閃過。
可這時手中傳來一陣溫熱,他低眸,便見孟遲菀握住他的手到身前。
他靜默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做什麼。
便見孟遲菀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什麼東西,而後她輕輕握住他的手腕,給他戴什麼東西。
他失神望去,便見——一串菩提子佛串在他手腕上,尚還有她的體溫。
“再後來,我遇見了雲羨清。我想和他有再多一些的交集。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隻能送他些什麼,叫他在以後還能想起我,想起孟遲菀來。”
“我嘗試過褪下我手中的這串,可無論如何也沒能做到。而後我突然想到每回我上山送那佛修佛珠時,都曾經給自己留下一顆,經年累月,竟也能串成一串了。”
“它興許無甚大的作用,可我這孑然一身,能送他的,隻有這個了。希望他不要嫌棄。我以後做個好人,叫他不要再被我拖累了。”
孟遲菀輕輕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眼眸中的柔情和真摯似乎要化開。
雲羨清看着佛串,再看着孟遲菀的眼睛,突然感覺到指尖開始發麻,心間的顫動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有什麼東西似乎決了堤,漫灌他全身,讓他渾身都酥麻起來。
他黑長的睫毛像是簾幔一般,垂落下來,似乎想要藏住眼中的所有情緒,可他呼吸都開始慢下來了。
四周靜谧無聲。
他在心裡道:無用的東西。虛情假意而已。
可他心裡另一道聲音又震耳欲聾:不嫌棄。不會嫌棄。很喜歡很喜歡。那是她的歲月,是她日複一日的希冀,是真正的月光。
思緒像一灘渾水,可一直以來的維持着的模樣叫他還是及時開了口:“不嫌棄。遲菀本就是很好的人,我也從不認為遲菀是在拖累我。我會一直記得遲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