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婦人挨個分湯時,别過臉去,沾着泥的布裙始終離流放犯三步遠。滿眼都是對這些罪人的鄙夷和嫌棄,仿佛他們是世界上最肮髒的存在?,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
夜深後,村長家的屋子雖然簡陋,但好歹沒有四處漏風。衆人餓得沒了知覺,挨着牆根昏沉睡去,仿佛要将這一天的疲憊與饑餓都抛諸腦後。
然而,半夜時分,男囚房那邊卻突然發出了聲響。原來是二房的嫡子韓元業發起了高熱,右腿上的傷口被裹着的布條緊緊纏繞,膿血已經結了冰,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父親韓守義焦急萬分,拍打着門闆呼喊差役,“給點藥吧!熱水也行!”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祈求,?顯然對這個嫡長子有着深厚的感情,自然見不得兒子這樣痛苦地死去?。
女囚房裡的韓張氏聽見動靜,立刻意識到這是自己大兒子病危的信号。她慌忙翻遍全身尋找值錢之物,卻隻剩下一個空耳洞的耳墜眼,顯得無比絕望。
她轉頭扯住妯娌們的衣襟,聲音帶着哭腔,“誰有銀镯子?借我一副抓藥!元業高熱,再不用藥就......”
然而,女眷們卻都裹緊破襖背過身去,連素日吃齋念佛的韓趙氏都閉目裝睡,仿佛沒有聽見她的哀求。
差役們按規矩不能硬搶活人的财物,但默許犯人自願換藥。偶爾擡價倒賣些傷藥,也算雙方情願。
韓張氏突然像瘋了一般撲向韓柳氏,眼中滿是絕望與懇求:“五弟妹!你給守信治傷的藥粉呢?分我些吧!元業可是韓家的嫡孫啊!”
韓柳氏硬着心腸掰開了婦人的手,心中默念着母親當年的教誨,“醫者仁心,但危時先要自保。”她聲音低沉而堅定,“早用完了,隊正賞的傷藥就那麼一點,全抹在你五弟和侄子的身上了。”
邊上的林夕,意識默默掃過空間裡那珍貴的柴胡和退燒藥,指尖不自覺地蜷了蜷。
原身的記憶裡,韓元業踩碎虎頭帽時的獰笑猶在眼前,但更清晰的,是前世在醫院化療室裡,鄰床病人伸手讨止痛藥的虛弱模樣。
在醫院待了一年多的她,早就學會了狠心。她深知,自己絕對不能聖母到把珍貴的西藥給那些曾經欺負過原身的人。
而韓守義和韓張氏仍在四處哀求,他們的聲音在寒冷的夜裡顯得格外凄涼。
但不知是出于無力還是不願,總之,沒有人願意拿出任何東西來幫助他們。在所有人的沉默與冷漠中,隔壁少年的呻吟聲漸漸微弱,仿佛生命之火正在逐漸熄滅。
就在這時,後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響。
村長老妻揮舞着燒火棍,猛地撞開門闆,口中大聲嚷嚷着,“發熱的晦氣包不能進屋!山神爺會降罪的!”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恐懼與決絕。
王德全眼疾手快,刀鞘“铛”地一聲架住了火棍,他的視線冷冷地掃過蜷縮在一旁、傷口潰爛的韓元業。
少年的狀态讓他心中有了計較——這潰爛的傷口正适合做餌,等天亮後丢進山溝,血腥味自會引來餓狼,既能滅口又能消耗狼群,一舉兩得。
“等天亮扔遠一點,讓畜生們吃飽了,明日過鷹嘴崖才安生。”王德全直白地說道,語氣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決絕。
話一說完,韓張氏就嚎哭起來,她撲上前去,死死地抱住王德全的腿,“不許動我兒!”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絕望與憤怒。
王德全怒喝一聲,“鬧什麼!”他揚起鞭子,狠狠地抽裂了草席,然後便轉身離去,留下一片狼藉。
雜物房裡響起了壓抑的啜泣聲,那是韓張氏在無聲地抗議與悲泣。
而角落裡的韓柳氏,卻借着人群的騷動,将半枚絞絲銀丁香飛快塞進身旁農婦的掌心。
這一舉動隐蔽而迅速,仿佛是在進行一場秘密的交易。對方袖管滑出饴糖幹棗等物,鐵鍊嘩響恰好掩住發出的窸窣聲。
這是之前分湯時約定的交易,而這次林夕終于看清了整個過程。隻是疑惑,韓柳氏身上用來交換的财物到底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