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門處,契丹騎兵突然調轉馬頭,鐵蹄碾過流民屍堆,向東城門殺去。馬蹄聲如驚雷炸響,被動過手腳的木栓在第三次撞擊時轟然斷裂,守城士卒甚至來不及架起鹿砦。
“放箭!堵缺口!”彭義良的嘶吼瞬間被馬蹄聲撕碎。他親眼看着守門校尉被彎刀劈成兩截,箭塔上的弓手剛探身就被套馬索勒斷脖頸。
契丹前鋒分作三路:一路将火把抛向府衙,一路沿街砍殺奔逃的流民,最兇悍的百人隊直撲城東朱門繡戶,黑煙混着火星竄上夜空。最後一百親兵拽着他退往鐘樓,磚牆上濺滿不知是血還是朱砂的暗紅。
而城裡的富戶們,此刻正瘋狂抵住鑲銅大門。崔氏當家扒着門縫哀嚎,“不是說好隻吓唬彭刺史嗎?王家騙我們!”話音未落,包鐵馬蹄已踏碎門闩。
餓綠了眼的契丹兵嗅着酒窖陳香,彎刀映着火光成片收割。他們記得清楚,寒冬圍城時這些宅院裡飄出的炙羊香氣,比城外餓殍的哭嚎更刺心。
一時城中哀嚎四起,唯獨王家宅院燈火通明。幽州城内哀嚎穿透夜空之際,王家大宅十二重朱漆門轟然閉合。正廳鎏金錯銀梁柱間,二十盞連枝燈照得耶律德光铠甲上的血珠瑩瑩發亮。
王烈握着嵌七寶的金刀割向烤羊腿,刀刃切入焦脆外皮時,油脂爆裂聲與宅外隐約的慘叫聲微妙重疊。
“将軍可還滿意?”他手腕輕抖,燭火在刀脊凝成的金線突然斷裂,羊腿骨縫間竟滲出血水。這頭清晨才從地窖拖出的活羊,終究沒來得及放淨血。
耶律德光的彎刀直接插進羊肩,撕下足有嬰兒臂粗的肉條。帶着冰碴的胡須沾滿油星,他咀嚼時露出的牙齒縫還嵌着羊肉碎屑,“三成糧草可喂不飽草原狼。”
刀尖突然指向西窗,那裡恰好傳來某座宅院大門倒塌的轟響,“草原狼餓着肚子進城,聞着滿街肥羊膻味——”刀背重重拍在案幾上,“得用城裡一些肥羊的血肉抹嘴,糧草再加兩成,另添五百漢奴。"
王烈指腹摩挲着金刀吞口處的睚眦紋,心中怒氣漫上來,氣這契丹人臨時加價。“契丹狼牙果然名不虛傳。”他突然輕笑,聽着耶律德光撕咬羊肉的吞咽聲,突然很想知道——當契丹人發現那些糧草裡摻了三成沙土時,這柄飲過無數人血的金刀,能否也割開狼喉?
擊掌聲驚飛檐下寒鴉,二十個捆着麻繩的少女被拖進廳堂。嗚咽聲裡,王烈将金刀插進案幾,“殺了刺史彭義良,幽州府庫的鑰匙任你取。”
而千裡之外的長安城紫宸殿中,武後甩出的密信擦過藥碗。契丹狼頭印與王氏家徽并排浸在血漬裡,李治握拳抵住咳嗽,指節在帛布上壓出褶皺。
“陛下看夠了?”她又抽出新到的鴿信,朱砂批注刺破夜色,“東城門已破,該給王氏送份大禮了。”
藥碗在掌心發出細微裂響,李治啞聲道,“速派神策軍......”
“急什麼?”武後蘸墨批紅,在在幽州輿圖上劃出血色弧線。“傳旨:洛陽糧隊繞道太原,一粒米都不許進幽州。告訴王烈,他既愛喂狼,便讓契丹人啃他王家骨肉。”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譏諷,“本宮早說過,幽州王家不可信,早有逆反之心。”?
李治聞言,臉色愈發蒼白,手指微微顫抖,“皇後......此事當真?”?
武後冷笑,“陛下莫非以為,本宮會拿江山社稷開玩笑?幽州王家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今日幽州之亂,正是他們一手策劃。若非本宮早有防備,今日幽州早已落入敵手。”?
李治站在殿中,目光透過窗棂,望向遠處的冷宮,心中泛起一絲複雜。他想起了被廢的王皇後,那個曾經與他共度青春歲月的女子。李治心中隐隐作痛,低聲喃喃:“她終究是朕的發妻,朕是否太過無情?”?
與此同時,武則天站在一旁,眼中卻毫無波瀾,隻有冷冽的狠厲。她深知,這場皇權與士族的角力,必須以王家這種體量的家族來殺雞儆猴。她冷冷道:“王家這些年暗中勾結契丹,豢養私兵,圖謀不軌。”?
李治聞言,眉頭緊鎖,心中掙紮。他想起王皇後的溫柔與賢淑,也想起王家先祖對李唐江山的貢獻。然而,武則天的聲音再次響起,冰冷而堅定:“陛下,江山社稷為重。王家若不除,後患無窮。今日幽州之亂,正是他們狼子野心的明證。”?
李治沉默良久,最終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