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面前小姑娘面頰绯紅,羞赧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模樣,滄琰心裡那點子報複的心思仿佛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唇角向上揚起,施施然收回視線不再看她。
他輕擡手腕,指尖微動,将墜落在地的半截袖子召入掌心,複又撚指作訣輕點在斷裂的袖口,不出須臾便修複如初。
擡眸間正迎上衆弟子驚歎的目光,滄琰唇角抽了抽,啧舌道:“你們平日裡修習那些個仙法劍術倒是積極,難不成連這再簡單不過的修複咒都不會使?”
演武場内,近乎九成的弟子皆暗自低垂下腦袋,面露羞愧之色。
見他們如此反應,滄琰愕然:“當真不會啊。”
他擡手抓了抓鬓角的碎發,腦海中豁然浮現出雲慈冷着一張臉,一本正經地蹲坐在河塘邊,一隻手抓着皂莢,另一隻手提拉着那身素白衣裳用力搓洗,複又使力将其擰幹的畫面,一時間沒忍住笑出聲來。
雲慈淡淡瞥他一眼,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低聲打斷道:“這等日常之術,通常由弟子自行探索修習,并不在早課的教授範圍以内。”
滄琰嗤笑一聲,對她所言嗤之以鼻。語氣裡亦染上幾分譏嘲的意味,壓低聲音,腹诽道:“你們這些個仙門中人當真是奇怪,成日貫愛修習那些個花拳繡腿的招式,除卻耍的漂亮些毫無用處!反倒對那些個平日裡當真用得到的術法瞧不上眼。”
雲慈噎了噎,一時竟想不出話來反駁于他。
滄琰見狀,愈發得意:“現如今三界太平,又無甚戰事,與其教他們打打殺殺,倒不若讓他們學些尋常術法來得實在。”
說罷,他眉梢一挑,忽而探身湊至雲慈近前,輕佻的嗓音伴随着溫熱的氣息輕拂在雲慈耳畔:“今日難得心情不錯,我便好心教教你,這為師之法該當如何。”
雲慈閃身向後稍離他半步,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瞬,委實想不到會有朝一日從他這堂堂魔君口中聽見“三界太平”這般言辭。
輕抿了抿唇,她下意識想要阻止他,轉念一想卻又覺着他說的不無道理,方探出一半的手懸在半空頓了頓,終究還是收了回來。
滄琰旋過身面向衆弟子,擡手支在唇前,輕咳了兩聲,随即朗聲開口道:“今日,我們不學什麼劍術,亦不修什麼仙法,我便先教你們些尋常時日亦用得到的訣咒。免得待你們日後有誰成了聲名赫赫的大宗師之時,卻連面對這等微末細碎的小事都束手無策,徒惹人笑話。”
他眸光掃過衆弟子,見他們或疑惑或期待,唇角微揚,繼續道:“比方說,我方才施展的修複咒,若是你們平日裡一時不慎打碎了杯盞,或是對練比武時劃破了衣衫,又或是貪玩捅破了旁人屋子的窗戶紙。即将面臨叫人追着讨債,被師長責罰,皆可以此咒輕松化解。”
“再比方說——”他揚手一揮,袖袍翻飛間,隻見遍地落葉皆如同受到召喚般聚攏在一起,最終形成一個小垛,整齊地堆在樹下。
“此乃清潔咒。當你們被罰灑掃山階、廣場之時,夜裡貪杯醉酒搞得滿屋狼藉之時,吃飯時不小心将湯碗打翻在衣擺上羞于見人之時,便輪得到此咒大放異彩。”
他頓了頓,目光自面前衆弟子身上掠過,眼裡閃過一絲狡黠,擡手打了個響指,隻見隊列後排某不知名弟子腰間的水壺倏忽自行飛起,壺口傾斜,水流如注,卻未灑落一滴,反而自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穩穩落入他身旁另一名弟子手中剛剛啟開壺口的水壺之中。
衆弟子見狀,紛紛瞪大了眼眸,有人忍不住低聲驚歎,有人則掩唇偷笑。
“這叫引水咒,”滄琰唇角微揚,“若是你們在山間修行時口渴難耐,卻懶得起身去尋水源;或是煮茶時水壺太重,懶得擡手倒水;又或是與人鬥嘴時,想給對方潑個冷水醒醒腦子,此咒便是你們的得力助手。”
他話音方才落下,隊列中便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氣氛亦不再似先前那般刻闆嚴肅。
迎着衆弟子一瞬不瞬的灼熱目光,滄琰高昂起首,語氣慵懶而自得:“這些術法雖不及那些花裡胡哨的劍術仙法來得威風,卻是實實在在的實用之術。你們若是學會了,日後行走三界,也能少些狼狽,多些從容不是。”
他語氣雖輕佻戲谑,言辭間卻描述甚是生動,衆弟子無一不眼眸明亮、聚精會神地細聽着。
雲慈微微側首,目光悄然落在滄琰身上片刻,發覺後者眸中笑意璨然,不似素日那般斥滿着虛僞與譏嘲,而是那般不經意的笑。長睫微斂,她兀自移開視線,眼眸中透出幾分欣慰。
許是他講得太過生動,衆弟子聽得入神,一時間竟無人留意到時間的流逝,隻覺轉瞬的功夫,日頭便已高懸于天際,早逾了早課的時辰。
最終,還是正午飯堂鐘聲的敲響打斷了這番“師慈子孝”的場景,衆弟子如夢初醒般面面相觑。
滄琰見狀,亦不難為他們,隻慵懶地擺擺手,便道:“罷了罷了,今日便至此為止,你們且去用膳吧,莫要耽誤了時辰餓壞了肚子。”